屋内十数人的谈话蓦然中断,目光齐聚转向门口,那儿刚撞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人。「来来来来了!来……来了!他他他……他来了!」传报的人声音抖颤得宛如狂风中的枯叶,屋内的人乍听之下亦脸色皆变,有三人差点跳出窗外逃之夭夭,一个是跳一半后再爬下来。「别紧张,」毕竟是天地会的大长老,在这时刻依然镇定得很。「在我们告诉他想知道的事之前,他不会对我们如何,而在他知道之后,他也不会有心思对我们如何,他要的是凶手,而不是传话的人,所以我们不用担心,这是多余的。」「既然如此,为何要把我们全叫来?」不只九大长老再一次全会齐了,还多叫上好几十个兄弟,明摆着就是要面对大阵仗,还说不用担心,他想骗谁啊?「以防万一。」话落,大长老率先走出屋外。尽管来上一万吧,只要没有那个万一就好了。但见大长老都勇敢的出去面对那个一万或万一了,其他长老也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头,其中有四位长老是新任,虽然没有参与当年那一场战役,但光听存活的人的转述,也够他们胆战心惊了。屋外,天地会数十人面对的只有一人。一位长着一副清秀可爱的五官,却满身煞气的年轻人,他脸上没有丁点表情,双目中射出来的光芒是狠辣的,滟红的唇瓣残酷地紧抿着,就像是一头猛兽在攫取猎物之前那样期待血的祭祀。「王爷,」先前还很镇定的大长老,在这一刻里,心里仍不免有些胆怯。「你来了。」年轻人双眸微眯,嗜血的味道反更盛。「哥老会?」「难得王爷还记得老夫。」年轻人轻蔑地冷哼。「本王并不记得你,倒是记得你脸上那条疤。」大长老有点难堪地绷紧了下巴,那条横亘在他脸上的疤痕也跟着扭曲起来。「老夫也记得,这是王爷所『恩赐』的。」年轻人又哼了哼。「废话少说,立刻交出本王的福晋,本王尚可饶你一命。」场面话尚未交代完毕,对方就急着提出「要求」,大长老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占了上风,不由多了几分胆气。「她不在这里。」讲话也大声起来了。年轻人两眼又眯了起来。「不在这里在何处?」「她想要逃走,阻止她的人一时不慎,错手……」大长老迟疑一下。「杀死她了。」话声一落,一股骇人的死寂蓦然笼罩全场,像空气冻结了,时间停滞了。眼皮子垂落,年轻人的五官也变样了,戾气暴现,邪佞狂涌,狞恶得好像是刚从幽冥鬼界里逃脱出来的阴魂厉鬼,残忍、狂悍、狠毒与粗暴的血腥气息迅速在空气中凝聚……大长老立刻察觉到不太对盘,这与他们预计的好像不太一样,他是不是太得意了?「慢着,我们……」他想补救,但已来不及。无声无息地,瘦长的身形霍然横空暴飞,森厉的剑芒宛如烈焰般骤然狂射,千百道灿亮的光影交叉飞纵穿织,刚见它成形,已然来在眼前,于是,一道不似出自人口的惨叫有如兽嗥般响起,旋又消敛在一蓬蓬飞洒的血肉中。不过眨眼间,一个人消失了,变成了一堆肉酱,一堆掺合了骨头、毛发、内脏与血肉的肉酱。这就是谎言的代价,也是大长老的失算,致命性的。年轻人不会愤怒,只会发狂。目睹大长老的惨状,还有年轻人那副疯狂的模样,众人不禁魂飞魄散,心胆欲裂,纷纷惊叫着各自逃窜,连一丝丝抵抗的念头都没有。然而,现在才想到要逃也已经太迟了。眼神透着骇人的疯狂与惊人的暴戾,一刻不曾停顿,年轻人又似脱弦之矢,闪电般追上那些四散窜逃的人,长剑挥舞着漫天森森冷芒,如同一抹无可捉摸的幻影般在人群中往来穿梭飞掠。于是,在一串串令人毛发悚然的惨号声中,一股股热腾腾的鲜血抛扬飞溅,一蓬蓬被绞碎的头颅、身躯、四肢与毛发,合着花花绿绿的五脏六腑,仿佛血雨似的洒落向四周……这是大长老的另一个失算,错误的。年轻人一点耐性也没有。终于,一切都静止了,而结束隔着开始也不过片刻功夫而已,放眼望去,除了沥沥浓稠的血迹,摊摊糜烂的肉屑之外,包括九大长老,那数十个天地会兄弟都不见了,再也没有半个活人,连尸体也没有。不,还有一个。一个吓得手脚瘫痪,跌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天地会兄弟,由于太过于恐惧,裤裆处早已湿了一大片,他惊骇欲绝地仰望卓立在跟前的年轻人,簌簌抖索着几乎连呼吸都喘不过来。「是谁杀死本王的福晋?」上自头脸下至快靴,年轻人浑身上下都血淋淋地沾满了血靡肉屑,几乎已教人认不出他是谁,凶暴的双眸依然透着疯狂的,昏乱的光芒,红红的,像带着血,令人颤栗,教人胆寒,仿佛刚自修罗地狱里一路厮杀出来的魔神。这是大长老的第三个失算,愚蠢的。要传话,只需要一张嘴就够了。那位天地会兄弟惊恐地张着嘴,非常努力想要挤出声音来,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声。「说!」那位天地会兄弟骇然一颤,裤裆处更湿了。「没没没没……没死,她没……没死,她被被被被……被带到榆榆榆……榆林去了……」年轻人狂乱的眼眸蓦然大睁,「没死?她……」他喃喃道。「没死?」「没没没……没死……」「是么?是么?」年轻人低喃,「她没死,她没死,她……没死……」眼中疯狂之色逐渐消褪,红光悄然隐逝。「真……真的,我我我……我没骗骗骗……骗……」「既没死,为何要欺骗本王?」「他他他……他们要逼她改改改……改嫁……!」寒芒骤闪,滴溜溜的,一颗头颅掉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离身躯老远,当它静止下来时,年轻人业已不见踪影。起码头颅的主人还保有一副完整的尸体。☆ ☆ ☆自屋前的窗榈望出去,满儿狐疑地思忖白慕天为何也来了?虽然竹月仙口口声声说带她来这儿仅仅是为了要说服她改嫁,但随着时日逝去,她愈来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不然为什么爹不敢来见她,连大姊和小妹都不敢来见她?门扉轻启,竹月仙送膳食来了,待她放下餐盘后,不等竹月仙开口,满儿便抢着先问话。「为什么只有你来见我,其他人呢?」「我说过,爹没空。」竹月仙淡淡道。「大姊呢?」「她不想见你。」「小妹呢?」「她不方便来看你。」「你们都不担心允禄找来吗?」「他不会知道你在这里。」竹月仙轻描淡写地打发掉满儿所有问题,再回问:「你决定要改嫁了吗?」满儿翻了一下白眼,回身继续望着窗外,不再理会竹月仙。此刻她担心的是允禄,最好他事儿还没办完不能回京,若是已回京得知她失踪了,天知道他会闹成什么样子!不,他不会闹,一旦查得她的失踪和她亲爹有关,他绝不会,也不敢把事情闹大,甚至提也不能提,唯一的可能是找上大理去,结果发现没有人回去那儿,届时他会如何?踏遍大江南北寻找她?两刻钟后,竹月仙自关禁满儿的窑屋出来,在回自己住处时被竹月娇拦住。「守卫说你不许我和大姊去看三姊,为什么?」事实上,在王文怀计画好行动步骤之后,她和大姊就被看住了,不是行动不自由,而是一举一动被监视,想托小七带口信去警告满儿都没办法。「你们会『不留神』说溜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