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丰耀国帝宫,有一件任谁也说不得碰不得的事,你能看见,能听见,还能让它在你的脑海里盘旋或者跳舞,但是你就是不能表现得你和它有任何关系,否则就会被扣上各种各样的帽子。
什么大逆不道,有违纲常,叛逆人伦……诸如此类。
每每看到宫女太监们这讳莫如深的样子,我就暗自叹气,不就是小小的闺中之事吗,又不是祸国泱民的洪水猛兽,既然皇帝都能大肆修建三宫六院昭显帝王之精气浑然浩荡,谈论一下又有何妨呢?
事实证明,我也是叶公好龙的,当我看到丰蔻手里扬着那本《春闺宝鉴》漫不经心地说要和我讨论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腿肚子在抽筋了。
我才不想要和精神不正常的丰蔻讨论这种随时可以点燃她黑暗小宇宙的话题,虽然我侥幸穿越躲过了一次死劫,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是视死如归的丰耀国壮士,事实上我非常爱惜我的生命,爱惜到就算明知道丰蔻会小看我,我也要毫不犹豫地从她面前逃跑。
“丰菀娆,”丰蔻突然伸手抓住我,眯起的眼睛冒出危险的光,“你不是胆子很大,天不怕地不怕么?”
丰蔻现在的模样很奇怪,她明明是在对我说话,眼眸中倒映的也是我的发髻和衣裙,但是丰蔻仿佛能够透过我现在的容貌看到别的东西,她的神思深沉又凝集,脸上每一寸表情都在传达我读不懂的信息。
让人莫名心悸。
她明明被铁栅栏拦在另一边,只能从栅栏与栅栏之间的空隙伸出一只手勉强抓住我,可是我感觉被她抓住的远远不止这一角衣袖,丰蔻好像有超能力,她通过这一角衣袖的接触就能轻而易举地控制我全身经脉的游走和血液流动。
“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和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勉强定住心神,看着丰蔻,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
我一定是疯了才敢对丰蔻说出这样的话。
事实上,就算丰蔻现在入狱,她的权势也足以让朝野中任何一位重臣忌惮,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丰蔻现在距死还很遥远,她好好地出现在我面前,依然运筹帷幄,云淡风轻。
“皇上倒是说说,我何罪之有。”丰蔻的眼睛眨了眨,看着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绝对不能被丰蔻现在的样子迷惑住,她一定是想诱我说出大逆不道之话,然后来个咸鱼翻身。
说不定负责记录言行的礼官就藏在附近某处,我可不能上她的当。
“爱卿,你的罪名刑部尚书自会成书昭告天下,你何须急于一时呢?”我说这话的时候后背冷汗沁沁,阴风阵阵。
丰蔻微微一笑,放开我,说道:“既然皇上心里有数,那么我也就放心了。”
丰蔻很自觉,入狱的时候自动把称谓从臣改成了我,这一点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满意,虽然丰蔻完全没有低头的姿态,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是占下风的。
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光明磊落心胸坦荡的君子,尤其是在面对丰蔻的时候,她哭我就笑,她倒霉我就高兴,她脚踩西瓜皮我更乐得合不上嘴,在适当时机,我并不抗拒落井下石抑或栽赃陷害。
谁让她是让我恨得牙痒痒的丰蔻呢?
她被牢牢地关在监狱里一辈子才好呢,等她考虑出一本《狱中记》的时候我或许还能发发慈悲给她题个词。
我不知道我在腹诽丰蔻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只觉得丰蔻的表情太过于平静和从容,就在我盯着丰蔻的脸看的时候,丰蔻的一条眉毛突然扬了起来,俯下身看着我,嘴角微翘:“皇上,夜深露重,你还是早点回寝宫比较好。”
回寝宫?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要我一直看着丰蔻,脑神经都快要走错回路了。
但是……
我顿了顿,丰蔻叮嘱我回寝宫,我该回她一句什么呢?
你安心在牢里待着,争取宽大处理?
还是,你就别想出来晒太阳了,在这铁栅栏里等着长蘑菇?
狱中的分别还真是让人绞尽脑汁。
正在我踌躇之时,丰蔻的声音又在头顶出现:“皇上迟迟不肯动,是不舍得罪臣么?”
我大惊,一抬头,丰蔻好看又可恶的脸不知何时已经离我很近,铁栅栏像是配合似的隐了形,我能很清楚地看见丰蔻的每一根眼睫毛,还有在暗色中放大的瞳孔。
不得不说,丰蔻是个一顶一的美人……
呸呸呸,我才不是夸她,美人又怎样,总会人老珠黄,苟延残喘,何况丰蔻心术不正,一定
会老得更快,惨不忍睹。
我撇过头:“爱卿多虑了。崔德全,回宫!”
崔德全立刻从远处跑过来,恭敬地行了礼,然后大声吆喝着摆驾,他为我准备了步撵,我坐上去的时候才感觉腿肚子软软的。
丰蔻却突然说道:“皇上,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我一惊,丰蔻还想干什么。丰蔻微微一笑,道:“皇上再给我一刻时间如何?”
刚才让我就寝的人是你,现在要再给一刻钟的也是你,疯女人果然无法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