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迈还真有点吃不准颜氏此时的心态,不过秉公就不怕她耍小心眼,捋着胡子沉哦了片刻转头对秦氏沉声说道:
“四郎他娘要分家,五郎他娘,你没什么意见吧?”
秦氏满脸都是琢磨不透的晦暗神色,下意识的转抬起头看了看沈谦,又低下头搓了搓手帕才道:
“唉,分就分吧,本来就是分着过的。前些日子贱妾还想找三官人说说……”
颜氏顿时不认了,瞪着眼欠身一指秦氏,高声怒喝道:“你闭嘴!三官人自有公断,哪用得着你说。怎么着,前些日子就像找三官人说说,下手够快的你啊!”
秦氏被颜氏吓了个手足无措,连忙寒着脸辩解道:“颜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请三官人……”
“娘,你怕她作甚!满屋子就她话多,凭甚不让你说!”
这两边的矛盾早就不是一天了,金玲见秦氏依然还是唯唯诺诺,心里顿时气急,然而刚争辩了一句,那边颜氏接着一个凶巴巴的冷眼瞪过来,指着金玲的鼻子便骂上了:
“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你不过是个赔钱货罢了,该死哪去死哪去!”
“你!”
“颜姨娘说话不要太难听……”
“够了!”
就在沈谦也忍不住要开口的当口,沈迈猛然又是一喝,登时镇住了所有人。他疲惫的向后靠了靠身,微微闭上眼道,
“要吵出去吵去,不要在老夫这里闹。唉……既然你们两边都同意分家,那老夫便说句公中的话。介休遗下两子一女,又都不是正妻生的,那么便没有什么嫡庶之分,按我大宋律法,两子应当共分,一女也应当得其嫁妆之资。依律女子减半,你们二人又都是妾,没有资格分家产,便将家里的产业折抵折抵分成五份,五郎和金玲三份,四郎两份就是了。四郎他娘,你没意见吧。”
沈迈这话是专门说给颜氏听的,要是这么分,明显颜氏吃亏,而且她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这个规矩,今天突然闯上门肯定有准备。先不管她准备往秦氏他们娘几个头上栽什么赃,先把最公允的办法说出来,并且把颜氏和秦氏都摘出来,那么后边不论怎么闹都占了主动权。
沈迈打算的很好,然而颜氏的表现却让他大跌眼镜,只见颜氏双眉一挑,丰腴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个笑意,欠了欠身笑道:
“大宋的律法,贱妾哪敢有什么意见?四郎两份,沈老五两份,这丫头一份,这自然是最公允不过的了。不这么分哪里对得起天理王法?”
“嗯?”
颜氏这样说实在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沈迈诧异的微微睁开眼向她看了过去,只见她像是讨好似的伸头掰着手指头对有些不知所措的秦氏笑道:
“秦姐姐,我跟你算算啊,官人遗下的产业笔笔有据,屋产么,大宅子一座,楼房一所,这不用我说,你都知道。田产的事你原先不管家,怕是有些不大清楚。官人那几年四处求官,这里巴结,那里巴结,折腾进去的不少,不过还剩下三百多亩上等良田,百亩桑园。店产么,这个你也知道,顺昌街上的雅顺楼酒肆虽说是我娘家哥哥出了七成的资,后来又是他那边派人来经营,不过我也不跟你算那么清楚了,剩下的三成资全都折抵进去。
这么多东西我今日细细算了算,除去田里所产该归谁今后谁经营没法细算。剩下的总共可折钱五千贯。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笔笔有据,总共值两千贯。加起来是七千贯,你那边要是按着律法分该得六成,也就是四千两百贯。呵呵,这个数不小吧?若是你觉着我还有藏着的,只管让你那大本事的儿子去细查。若是查出来,就是有万贯,我也认了,全部归你们。如何?”
这时代一所独院大屋也就值百十贯,一亩上等水田也就十贯,虽然没时间细算,但这个数字应该大差不差。然而秦氏这些话却说得实在阴阳怪气,让人怎么琢磨怎么怪异,秦氏满脸都是阴晴不定,低着头一声不吭,其他人也都是目瞪口呆,倒是沈谦缓缓长出了口气,沉声说道:
“颜姨娘说七千贯便七千贯吧,都这样说了,必然不会再藏私,孩儿也不会去查什么。你只管明说,你准备如何把这七千贯都变成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
颜氏猛然仰头狂笑,笑声渐渐止住眯眼望向秦氏的时候,满脸都是成功耍了猴子后的快感,抬手一指沈谦厉声喝道,
“沈老五,难怪别人说你长能耐了,杭州城里当官的个个都认识,还什么得人家杨通判的喜爱。呸!你以为老娘怕你?老娘就是要让你们知道家里有多少东西,最后却只能眼馋什么也得不到。姓秦的贱人,沈老五,家里东西多不多?若是分到你们手里能不能一辈子吃香喝辣,万事不愁?哈哈哈哈,可惜了,你们一文钱也别想得到!看看这是什么?”
颜氏猛然往怀里一掏,紧接着便把一张白底写着黑字的白绢高高举了起来,站起身厉声喝道,
“都看看,沈逋去西北之前给我留下了话,家产全归四郎,秦氏他们只要饿不死就行。这算不算遗嘱?算不算!比你们那狗屁公中管不管用!他沈老五就算认识什么杨通判又算个屁!若是敢徇私,老娘我告到官家那里去!让你们都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