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这便是他身上最矛盾的点,这也是我与他决裂的主要原因。”欧阳雨泽道,“欧阳道长他将母亲对他冒进涉险而担忧,不故家里母子安危,对妻子的关切和需要,从无回应,不愿归家亦不敢归家之恨全数抛之脑后。更有祸水东引,责怨到我身上。
他抓住母亲希望过平常的日子,欧阳道长觉着平常便是走科举之路,金榜题名,他将它加注在我身上,但他自己不通经纶,他儿子比他还差,‘不求上进’。他要我一月将数百篇名篇背得滚瓜烂熟,其中还不阀有些怨怼官场归隐山林,还有些写景抒情赞叹大好河山,更甚的是还有艳辞。”
欧阳又顿了顿,道:“诸位,我并非说这些词赋不好,只是这与他所想的为官做宰相距甚远。我点出来只是想说,他根本不知概意,甚至连上面的字都不识几个,只知道一股脑地塞给我,还时常鞭策,家规伺候。”
三人没人打断,都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到此处,李沉似乎亦渐升怒火,相较而言,自己的父亲虽是农夫却明理太多。
“他很快发现这样行不通,在他对我一通打骂之后,总算用脑子思考。他给我请了一位老师,那位夫子学才平庸,只是贪图他的钱,不过我倒挺乐意的。他将我交给那位夫子,自此便当起甩手掌柜,询问学程,亦只是偶尔问问夫子。自此七年,可以说是相安无事,只是我很少见到他,他富贵了和他刚起家那会一样‘忙’。”
“痴情之谈,我持否定之论。”欧阳雨泽说道此处泪眼朦胧,“父亲大人虽无娶妻纳妾之意,但他留恋红尘欧阳家大半人知道。十二岁时,便是五年前,是我第一次撞破他的好事。”
“父亲另有新欢,此事我无从干涉,只是他们便当着我的面,父亲醉醺醺的,他喝醉嘴上没了把门,我不过是讨他嫌的逆子,他对我之态连下人都要胜之。
两人你侬我侬,说着些污言秽语。此与父亲先前在我这所表全然割裂开来,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过会才吐几个字,你饮醉酒,便可全然不顾母亲吗?”
欧阳雨泽至今忆起仍然微微颤抖。“欧阳雨泽,多言不过勾起伤痛,你且缓缓,今后有缘再详细说来。”?濛亦无力从未见过此种场面,只能劝慰道,李沉亦频频点头。
俞苧夜轻微点下头,方才听着云里雾里的,此时她再不明白便连三岁小孩尤不如。可她挺想了解下文的……
夜长长,此时才算天黑,正是初更。欧阳雨泽正襟危坐,郑重道:“不止于此,尤有更甚之事。父亲听清我的质问,十分不屑,语气刻薄,他道,你母亲还不是你害的?我当时一直公事缠身,如不是你不孝,阿栨怎会拖累坏身体?”
“他虽醉,可出手极快,一招将我打倒在地。又立时转换姿态,安抚他的情人。那女子临走时还瞪了我一眼,他俩走后过会,才有人敢过来扶我。”欧阳雨泽说到后面声量渐弱,难掩愁思。
他话还没说完,?濛已然跳起来,“那有这样的父亲,若不是我打不过真想去揍他!”她说着比划拳头,欧阳雨泽亦看向她,?濛的热情好像永远用不完,跟个热心大姐一样。
李沉恍然间脑子浮出一问,其实这一问也是谁都能问得出来,只是由他问出带着明显地个人色彩,他问道:“后续如何?他觉察你不习正事,偏学道,你们因此彻底决裂是不是?”
欧阳雨泽也不悲不喜起来,他感觉自己现在像说书的,还是头回如此受欢迎,且是真心实意的。“不错,他有一天从我案头的一本书里,发现一堆黄纸,我当时写的道符只能算黄纸。
他雷霆震怒,对夫子一阵盘问,又提审下人,待我知道时已然看到,下人们被罚跪,而我的珍藏宝贝悉数尽毁。说来可笑,对于此事他从来只觉着我顽劣,瞒天过海,而从不觉得是他自己疏于管教。”
?濛总觉得他说的场景她好像见过。李沉忍不住感慨道:“恕我直言,家父比及令尊于教子之事强上百倍。”
“我听兄台一提,不经心生好奇,不知贵居何处?”欧阳雨泽眼睛闪过一线光。
“寒舍便在青城山附近,明日我便要启程,欧阳兄若有意可随我一同前去。”李沉热情好客道。
院子周围,黄发垂髫,青壮之人皆已入睡,只剩这院子四个大人还在闲谈,李大娘家大厅还给李沉留了灯。
花食楼厢房里,萧壬辗转难眠,他不知明日如何面对那人。笗?之死与我难脱干系,我……他思来想去,眼泪打转,若她尚活在世,他何必再去打搅人家平常日子。
他又想起虎族,俞苧夜没失忆前打趣他虎大王这称呼过俗,可如今他又算哪门子大王,这些年他失去得太多。萧壬用被子包住自己,无声痛哭。
俞苧夜觉着一点奇怪,她向来角度清奇,“你父亲发现那些宝贝尚需时间,更何况处置下人?你不可能浑然不觉,你当时不在家中?”
“不错,我在柳家别院,同柳不怀谈论道学。”欧阳雨泽如实交代,时过境迁,他四年不曾到柳家,竟已紊乱至此。
毕竟是允城四大家族有联系,也正常,苧夜不会多想吧,?濛想着看向俞苧夜,又想起他们被柳家追杀,一时有些奇怪,不过俞苧夜不曾发作,她担忧之心回归正位。
他见她没啥异常,接着道:“我们父子的矛盾已然摆在明面,他对于毁坏我的东西不觉有愧,对于我之质问不曾退让。我们就此僵持一年,外界听说打心里觉着我学道没啥不对,想必是学艺不精。他们反倒去安慰他,”欧阳雨泽说着气得往腿上一锤,?濛和李沉忍不住想笑,但很快眸色便暗下来。
他对于珍宝被毁之仇,过世不休,尽管那些个铁剑,桃木剑,量身定做的道袍,还有第一张起了一点作用的道符。
“他为了验证我学得不成给我立下一个赌约,我成了,让我学,不成便老实读书,缩减用度,那钱数连包吃包住的家奴一月的例钱都不及。”欧阳雨泽道,早前善心泛滥总是力所能及帮扶他们,但现在人家虽然上不了桌,日子却是过得有滋有味,比他好多了。
他用左手抚平右手拧成的拳头
省衣省吃,无非是为了不让他有闲钱搞那些物器,省衣,欧阳雨泽无意见,但吃食一省,人还在长身体,时常饿肚子。更加恶劣是,欧阳宇屏自从领过一个回家后,知欧阳雨泽的反应也就没啥顾虑,偷偷摸摸往家里带,入了家门便“光明正大”起来。
父亲这般对待,那些人更不会给他好脸色瞧,欧阳雨泽时常“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而被减免一餐。自此,所谓痴情,除了府中那块牌位,只怕无一处有表。
欧阳雨泽在自己家中中,被欧阳宇屏的情人们瞧不起;被某些刁奴瞧不起,成了欧阳府里最有尊严的“乞丐”,事实上他也的确讨过,只是没人把当乞丐罢了。
精神和**双重折磨,他反抗之心愈加强烈,读书是不可能的,与其在这受气,还不能学道,还不如上街乞讨,至少自由,呸呸呸,是历练。
这些事欧阳雨泽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毫无悬念,我自然是输,那赌注如今来看于我依然是不可完成的。僵持一年,我决定离家,”欧阳雨泽不禁低头,很是惆怅。“起初尚能听到有人打听,而来四年,再无半点回音,父子之情竟淡薄如水,匆匆奔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