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蹄声渐消,青色布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寸许,隐约能见得一副转眄流精的光润容颜。透过那在外的小窗轩,仅是瞥了眼外头的光景,就又很快拉下了布帘。
“将军,您在瞧些什么?”
她才收回手,身边的少年便当即送上了暖烘烘的小手炉,又开始喋喋个不休:“弃儿见您方才昏睡过去,又出了一身冷汗,呓语不止。莫不是做了什么恶梦,魇着了?”
祁玖眉间微蹙,明眸闪过几分迷茫。大抵是有些倦乏了,马车颠簸,竟是一下子昏睡了去。待她醒来时,的确惊出一身冷汗。
本该身首异处的自己却又好好活着,这不是梦魇是什么?还是说
“你且过来些。”沉默片刻,她吩咐道。
少年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凑近了祁玖,俯下身子低头侧耳,听候差遣。
“花间呢?”
“您是在说陆侍君?离府前您不是刚吩咐下去杖责二十吗?”少年愕然,似是没料到祁玖突然发问,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杖责二十?祁玖一愣。
少年明显小了声,结结巴巴开口:“算算时间现在应当已经”
这是在说不,那些不是什么梦魇。方才发生的一切,宛如走马灯一般的,都是她亲身所经历是她的前尘往事。
“快回府!”她的怒喊甚至因过于惊慌而有些发颤,来不及了
“将军!您这是要做什么!哎,您等等”
漫天飞雪遍布城内,刺骨寒风仿佛长了眼似的,只知道一个劲儿地朝着衣缝儿里钻。狂风呼啸,鹅毛般纷飞的雪片在沾染发丝的瞬间便消融,在鬓边化作冰水,又很快凝结成冰。冻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也冻得抓着缰绳的指尖发颤个不停。也不知是当真冻得慌,还是心上慌。
因着本打算坐马车进京面圣,身上的朝服单薄得紧,自然是根本无法避寒。但祁玖愣是不听少年的劝阻,一把夺过了车夫手中的缰绳,紧接着跨步翻身上马,便独自一人赶回将军府。
本只是代步的普通家马,却在祁玖手下尽现纵横驰骋之姿,甚至与那浴血奋战的汗血宝马有所匹敌。马蹄飞腾,马叫嘶鸣,途经之处,满地积雪烙下整齐蹄印。
“驾!”
快点!再快点!该死!她早该想起来的。如此严寒的冬季,近十几年来只有
景尘六年。
是了,这一年,身为将军的她率领众将士大获全胜,自边疆凯旋而归,举国欢庆。而这一日,本该是她见京面圣,接旨提拔封赏的大喜日子。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日她差点耽误了面圣的时辰,正因就在离府前,府中刚好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耽误行程。
“杖责二十。”
只是一件连什么名堂都记不起来的事罢了,可那时的自己只是微皱眉头,连眼神都没变,轻启双唇,便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再残忍不过的字句。
她不知道,此事本就不该由陆花间担责。她不知道,这二十棍,差点要了他的命。她不知道,在她同朝堂那些那些两面三刀老奸巨猾的官员们举杯相庆时,他却在严冬中发高热,昏迷了三天三夜,差点一脚踏进鬼门关走一遭。她更不知道,他因此落下病根,此后的每一个寒冬雨季,腿脚都疼痛难忍,如同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