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嵘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和他前头想的答案一模一样:“我去寻宗主!”石长老喉结滚动。是该问宗主。他静静地想。若真是那种状况,宗主便是最能说明一切的人。但还是——真的会是程屹吗?他的灵根难道不曾被挖干净?琼天学堂又有什么威力,能让程屹在短短五十年的光景里恢复并再次进境。这还不算,一个剑修,竟然生生变成了能力不俗的器修。“该还是弄错了。”越想越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石长老自言自语,“说不准就是哪个不长眼的弟子出去的时候行事不妥当,将人得罪狠了。年轻人,气性又大……呵,定然是这样。”同一时间,拂云峰上。正在演武场练功的唐杰只觉得眼前一闪,便有一道身影从他视野当中滑过。他微微一愣,抬头去看。那道身影前去的地方,正是师父洞府所在。明月尚在西落。修士是没有白日夜晚的概念,可一般来说,有什么事情,还是会放在白日与人商讨。像如今这样,天还黑着,便直接赶来……唐杰一点点站直了身体,心头涌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妙预感。相比之下,他的师父反应就更大了。听完张嵘的叙述,齐风眠近乎是脱口而出:“什么?你去联系了那个‘郑修士’!?”张嵘:“……”张嵘看着齐风眠,意识到:“宗主竟也认识他?难道?”师门不容(137)齐风眠静默。良久,终于开口:“在这事儿上,的确是无相宗对不住他。”张嵘原先只是惊诧。不是不曾想到其他,可原先觉得不可思议、荒诞离奇的猜想骤然成真,一时难以生出更多心思。眼下听了齐风眠的回应,他才意识到:“宗主,莫非……”你早就知道程屹的新身份?不止如此。堂堂仙宗,要如何才会“对不住”一个叛宗的弟子?除非,是明知冤枉了对方,只是多年都“将错就错”!张嵘一时哑然。那之后,却是皱紧眉头,“宗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齐风眠听着这话,心情复杂,不愿开口。张嵘平日与他并不熟稔,可到底打过多年交道。再有,他作为一峰之主,平日也算是见多识广。将齐风眠脸上的所有神色变化收入眼中,张嵘不得不再次开口,说:“程屹烧掉我送去的信时,还有无数其他宗门在场!”齐风眠听着这话,面皮抽搐一下,喃喃说:“看来他待我等果真仇怨深重。”废话!张嵘腹诽。把自己换在程屹立场考虑,好好一个天才,竟然因为一桩早就查清的冤案被人废了。这么多年,齐风眠明明知道真相,却没有半点帮他澄清的意思。得是什么人,才会觉得程屹能将一切放下?可是——他又想——说到底,自己才是那个和齐风眠绑死了利益的人。张嵘心头默然。这时候,齐风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脸上的神色重回冷静,仿佛前面的仓惶不曾出现。“张峰主,”齐风眠叫了一声,“你再细细与我讲讲,除了烧信之外,他还有什么反应?……可有说些什么、暗示什么?莫要着急,这桩桩件件,都细细讲来。”张嵘眼皮跳了跳,看着齐风眠从容镇定、仙风道骨的模样,到底开口了。“……也就是说,“齐风眠总结,“旁人尚不知从前之事?”张嵘犹豫一下,点头,又补充;“如今细想,恐怕不光是万象楼他们,就连琼天学堂其他人都并不知晓。唯独的例外,兴许是程屹的道侣。”说着,把先前打听到的、两人感情甚笃的各类说法和齐风眠讲过一遍。齐风眠略略一想,果真从记忆里找出此人。当年岳流萤讲事情报来的时候,同样曾提起对方。一个乐修罢了。他未太在意,说:“此人和程屹历来同进同退。说到底,仍是无相宗与程屹之间的事。”张嵘听着,应了一声。齐风眠想了想,又说:“不必太过挂怀。他从前什么都不说,眼下虽有怨气,却也说不出更多来。“张嵘心尖一跳,不明白齐风眠的信心是从何而来:“宗主?”“退后去讲,”齐风眠愈是冷静,“哪怕他不顾忌无相宗,也得顾忌一下自己身上的隐秘。灵根没了,却还能长出。看如今的光景,这新灵根怕是比旧灵根还要好用……”话音之间,他的神色当中逐渐多出几分意味深长。“消息若是传出去,于他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张峰主且安心。”张嵘听着,闭了闭眼睛。安心……好,比起刚才,他心头的确安稳不少。不过,真正从齐风眠洞府出来的时候,器修心头还是有几分恍惚。其时恰好天亮。日头东升,天边一片柔和绚丽颜色。神识打开,能察觉不少弟子已经在修行——或者说,他们已经维持如今的状态数日数夜,数旬数月……这便是无相宗。张嵘想。他迈开步子,朝前方跨去。每走一步,心态都更开阔一分。到最后,他直接跨出数个山头的距离。迎着朝阳,心中笃信无比!威威山门,无相仙宗!程屹纵然有所成就,纵然与诸多小门派联合,纵然当真想要做些什么,又能怎样?……到最后,也不过落得一个惨然收场。倒不如乖觉一些,闹闹脾气便将事情放下。道途漫漫,长久将心思消耗在这些事上,又哪里值当?…………“那只鸟应该已经回去了。”在师兄怀里翻了个身,曲濯转向程屹。双修……嗯,也是一种修行嘛。曲濯现在便觉得自己状态很好。精力充沛,经脉、丹田当中都是暖融融的灵气,舒服得昏昏欲睡。不过,比起“睡”,他更想做的还是像现在这样。腿往前伸,和师兄的腿缠在一起。手低调而不引人注目地抬起,掌心若有若无地贴在师兄胸膛……程屹低头看他动作。曲濯轻轻咳了一声,眼神飘了飘,姿势却半点儿不改。唯独嘴上做了些努力,试图岔开话题:“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是什么反应。”程屹抬起目光,笑了,“还能是什么反应?诸多理由找出来,都觉得我不可能、不敢和他们计较。”“那也太过傲慢。”曲濯皱眉,“师兄如今,可已经能炼制足有分神修士威力的机关了。”这正是昨日两人试出的结果。为此,早在程屹天劫到来之前,他们就耗费了一大笔积分,去换能阻挡分神一击的阵牌。现在,阵牌已经破碎,残骸倒是被两人稳妥地收起来。毕竟是好东西,就算起不到原先用途了,拆分拆分,还是能加以利用。“他们不知道这个。”程屹说。曲濯身体扭了扭——师兄讲话的时候,顺道摸上了他的腰背。很舒服,只是又有点痒,让他不由地颤了颤。“那师兄,“调整到一个新姿势,曲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们知道?”程屹说:“半数宗门都用上我的偶人之后。”曲濯:“呼。那又得好些年了。”“是啊。”程屹淡淡说,“我给了他们这么些年机会,可他们依然冥顽不灵。既然如此,后头落得怎样下场,都怨不得别人了。”…………无事发生。回到万象楼后,苏器修等了半年,等到这么一个结果。无相宗不曾为难郑仙师,郑仙师也不曾继续挑衅无相宗。有时候,他会觉得当初在学堂经历的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不过,在这份念头在苏器修心头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一个有人拜访的通传,让他对一切又有了真实感。听说对方号称琼天学堂弟子的时候,苏器修的脚步不由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