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初时,翠禽曲嬷嬷必然愤愤不平,可是接连这一个多月的冷遇,便是脾气最烈的凤箫也只是默默扶了林容上马车:“主子,您慢点。”
登车而去,出二门,见街市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虽偶有军士巡逻,浑然不像大战之后的景象。
渐渐到了城外,这才见乱世的萧索之态,路上行人皆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偶有卧倒的饿殍。
林容瞧了,忍不住叹气,曲嬷嬷忙放下车帘,宽慰:“县主,雍地已经算好的了。再往南一下,连年大战,千里绝烟,人迹罕见。您歇息一会儿吧,到十里亭还得一炷香的时辰。”
林容到的时候,送亲的长吏周如晦已经在十里亭恭候多时了。江州尚朱,雍州尚黑,周如晦此刻却一身雍州黑色官袍,同林容见礼:“臣拜见县主!”
林容惊疑:“周大人为何着雍州服色?”
周如晦,四十来岁,面有愧色:“江州、雍州之间所隔豫州,已启战端。臣打算绕道回江州,故而乔装做雍人打扮。”
林容放心地喔了一声,挥手,翠禽奉上两樽清酒:“大人一路护送我北上,不辞劳苦,今当归离,还请大人一路保重才是。请饮清酒一樽,以壮此行。”
周如晦未曾与这位舞阳县主过多接触,又念她小小年纪便远嫁,心下感念,小心接过酒樽:“臣多谢县主。”
林容是喝不得酒的,她那一杯早就命翠禽换成了清水。
两个人喝过了饯行酒,周如晦拿过一个包袱:“县主此前所说千崖客一事,臣多方打听,只可惜所知者寥寥无几。那日在五庄冠同通玄真人对弈,这才偶然发觉一张千崖客的棋谱。”
棋谱?林容恍然大悟,是了,师兄同她都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平时的业余时间都泡在网上下棋,大学时都是围棋社的。现代围棋历经一代又一代人的发展,官子和布局的理论日趋完善。特别是ai的出现,又提升了围棋水平的上限。
林容心想,虽然师兄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平,但是站在一代又一代大师的肩膀上,碾压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还是没问题的。搞不好,他在这里混不下去,只能做个下棋的清客。
那棋谱不过一张纸罢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揭下来,仿佛被水浸泡过,不止发黄还有了霉斑,字迹模糊。
不过纵使字迹再模糊,林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清代国手范西屏、施襄夏的《当湖十局》,两人闲时不知复盘过多少局,连解析的书也不知买过多少本。
林容袖子里的手控制不住微微发抖,问:“是在通玄真人处寻得?”
周如晦道:“是,县主有所不知,通玄真人原本是袁氏子弟,在这五庄冠修道求长生,从前与家父有一段渊源。昨日臣登门拜谢,通玄真人兴致颇好,同我对弈了一局。通玄真人棋路诡谲,下到中盘,我便不是他的对手了。其间谈到千崖客的棋谱,只是再问,通玄真人便无多余的话,三缄其口,再也不肯说了。”
德公见过林容,林容却不知道这个通玄真人是何方人士,只是见周如晦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便猜来头不小。
周如晦抚须:“其中缘故,臣也不得而知。县主想探听这位千崖客的踪迹,恐怕还需费周折。”
林容摇摇头,粲然一笑:“这却是无妨!”
林容自来这里,很少开怀而笑,这张脸本生得明艳,此刻云鬟叠翠,粲然一笑,便灿如玫瑰,又濯濯如春月柳。
周如晦眼露惊艳,自觉失态,旋即低头,拱手行礼:“雍地凶险莫测,县主要多多保重。臣等无法护卫县主左右,皆是臣等无能。”
林容忙虚抬胳膊,扶他起来:“周大人不必如此……”
话未说完,便听得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林容回头,便瞧见陆慎一身玄青团龙纹箭袖,骑着骏马乌夜白,身后跟着数百骑属吏,往城门而去。群马奔腾而过,激起一阵黄土飞扬。
周如晦也惊在原处:“县主,雍州牧仿佛……仿佛是行猎归来。”
林容并不太关心陆慎去了哪儿,不过那边一个青衣小厮远远打马过来,行了个礼:“奴才沉砚拜见夫人。”
林容并不认得他,只是观他穿着,自称奴才,又唤夫人,想必是陆慎身边的人:“有何事?”
沉砚并不敢直视林容,只微微抬头,打量周如晦:“禀夫人,适才君侯行猎而归,遥遥瞧见夫人送别周长吏,命奴才传唤夫人,速速回府。”
林容一头雾水,只怕那陆慎又要找茬。只是自己出门送别周长吏,也是得了虞嬷嬷的吩咐,又哪里得罪了他呢?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