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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王敏嘛,两年前我来文化科当科长的时候,她已在这儿工作一年了。总体感觉,是个不错的女同志呀。各项工作都比较积极主动,乐于助人,群众关系也算不错。”张建民说话时,十分注意斟酌字句。

“不过,搞文艺出身的人,性格相对开朗一些,文化科又和文艺圈打交道多,人际关系难免复杂一点。不过,具体她和什么人来往较多,我可说不清楚。你也看到了,我自己一个办公室,下面的人有什么小情况,我不可能都知道。”

张建民的话里明显含着要将自己撇清的意思。普克忽然决定小小地诈他一诈。

“对不起,处长,我想问个也许有点冒犯的问题。不过,我们也是从机关其他同志那里了解到的。”说到这里,普克注意到张建民的身体微微不安地在座位上扭了扭。

“有人反映,科长与王敏之间的关系,也许会比其他人更近一些。当然,我们暂时不能向科长透露是谁反映的,但我们绝不是凭空想像,这一点还请科长信任我们。”

张建民的脸色更红了,脑门上泛点亮光。他从面纸盒里抽出一张面纸,慢慢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眼神捉摸不定地打量着普克。普克则神态自若地等着张建民回答。

好一会儿,张建民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说:“这么说吧,我和小王之间相处还不错,也许比普通同志关系稍微近一些,但基本上是在正常友谊范围之内的。机关里人际关系很复杂,有个别人总是喜欢在背后编造谣言,暗箭伤人。咳,人心不古啊!”他显得有点气愤地摇着头说,放在办公桌上的手里捏着一支笔,不停地转来转去,普克看到笔尖在轻轻地颤抖。

普克沉默了一下,突如其来地问:“科长去过王敏家么?”

张建民一愣,看了一会儿普克,又调开目光考虑了两秒钟说:“让我想想——嗯,好像去过一两次吧。我记不太清了。”

“7月11日前后三天,科长都没来上班,能否说明一下那段时间里的行踪,尤其是7月11日中午12点左右。”

张建民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我那几天家里有点私事,是按规定向领导请过假的。你们这样捕风捉影是要出问题的!”

“我们也是执行公务,当然会依据事实说话,科长配合一下。”普克平静地说。

张建民离开座位走了两步,停住,转过身背对普克,有一会儿没说话。转回身再开口时,他比刚才冷静了许多,并摆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好吧。你们不就是需要不在场证明吗?我可以提供。至于其他的,纯属个人隐私,就算我有什么问题,也是由纪委来查,轮不到你们。”

普克不卑不亢地说:“只要是与案情有关的,不存在什么个人隐私,公安部门也有依法调查的权利。”

张建民咬咬牙,说:“7月10号到12号,我家新房装修铺地板,上班时间我一直在新房监工,晚上都在家。在家的时间我老婆、女儿可以作证;至于白天,我找的是家个体装修队,都是些农民工,只知道包工头姓贾,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山东人。装修完后就没见过他们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联系,说不定他们已经跑到其他地方去了,这些人,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怎么样?你是不是打算让我把他们一个个找回来给我作证?”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挑衅的味道。

普克无视张建民的态度,问:“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有没有签订合同?工程款以什么形式支付?”

“西门外有个劳务市场,我在那儿找到他们包工头的。没有合同,付的现款,分两次付清。第二次款付过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装修过程中,总有些必要的事情要商量,你们怎么联络呢?”普克耐心地追问。

张建民的头脑现在已经慢慢清醒一点了,普克真正关心的并非他和王敏的关系如何,而是要证实案发时间他是否在现场。他开始转用一种配合的语气说话:“以前他给过我一个寻呼号,装修的时候有什么事儿都是我呼他。后来搬进新房后,发现很多质量问题,我再给他打寻呼,就无论如何没有回音了。”

普克点点头,让张建民说了一遍包工头的寻呼号码,他记下之后说:“谢谢。我们这方面会查的,如果科长对查清这个案子持支持态度的话,希望也能尽量帮助我们找到包工头。”

显然,张建民明白了普克的言外之意,如果他想洗清自己的嫌疑,最好还是努力找到包工头为自己作证。送普克出门的时候,张建民有点拿不准该用什么姿态,看上去有点讪讪的。

普克倒是很客气地说,说不定下次还会有事来打扰他,说的时候普克心里忍不住想,这个张建民有点像个蹩脚演员,而从各方面了解的情况看,王敏不应该是个饥不择食的女人,不知道怎么会和他发生不正常的关系。是利益驱使,还是另有隐情?暂时不得而知。

接下来,普克去见了最后一位排查对象,也是四人中职位最高的一位,人事局副局长陈志宇。事先没有联系,也不知人在不在。普克便先到人事局一间办公室随便找了一个干部,出示证件后说有公事想见陈副局长。正巧陈副局长在办公室,那人先去问了一下,又回来带普克去了陈志宇的办公室。

普克经过与前三位的谈话,对此次的谈话提前做了一个心理准备,这位级别高至副局长的陈志宇,在听了普克的来访意图后,不知会不会有被触犯尊严的恼怒。

可见了陈志宇才说几句话,普克就有了完全不同的体会。他想难怪陈志宇才四十二岁就升到副局长,他的确是一块官场的料子。

陈志宇身材匀称,皮肤微黑,平头,头发油黑浓密,双眼炯炯有神,嘴角线条显得很坚毅,从形象上看,绝对可以用英武来形容。在和普克谈话时,他语气谦和,音调适中,丝毫不给人以高高在上的感觉,而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又极易给旁边的人带来无形的压力。普克暗想,这样的男人,很容易令女人为之倾倒。

和陈志宇谈过话出来后,普克站在办公楼外的小花坛前发了一会儿愣。他有点不明白刚才的谈话是怎么回事儿。整个谈话都不知不觉地由陈志宇控制着,虽然陈志宇并没有任何令人不悦的言谈,普克也向陈志宇提出了应当提的问题并得到陈志宇颇为耐心的回答。等到被陈志宇礼节周到地送出了门,普克才忽然发现自己心里那种有点异样的感觉。

普克努力回想与陈志宇开始接触的每一个细节。最初,普克看到办公室一面墙壁上挂着幅水墨画,浓墨淡彩地勾勒出一枝梅花,下题“咏梅”,是陆游的词:“驿外断桥旁,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兼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落款是孤独客。

陈志宇见普克注意那幅画,便淡淡地说,是一位朋友送的,虽然挂在办公室显得不够大气,但他喜欢这首词中那种特别的意境,便将就留在墙上了。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他们谈到了这届世界杯足球的赛况,谈到了这个季节最佳的旅游地点,谈到了全国公安系统正在普及的资料管理网络化工作。后来甚至是陈志宇主动向普克问起了王敏的案子,并问有什么事需要他配合调查时,普克才有机会(或者说才想起)问陈志宇7月11日中午的活动日程。

普克记得陈志宇当时很认真地想了想,并俯身将办公桌上的台历翻了翻,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哦,那天上午局里开了一个会,下午还要继续开,我有个发言。所以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后,我就回了办公室,先稍微休息了几分钟,然后开始准备发言的材料内容。这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室。他们知道我平时有午休习惯,一般也不来找我。所以,从你们办案角度上讲,案发时间我虽然不在现场,却也找不到证人为我证明。”说着,他朗声笑起来,“像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

陈志宇的表情看起来诚恳自然,还透出一种亲切。普克又问他是否熟悉王敏这个人,对她有什么印象。陈志宇显得稍微严肃了一点说:“我和他们文化部门的人很少有私人交往。那件事,我先是从报纸上看到的。后来听大家闲聊,才想起好像以前在什么文艺晚会上,看过王敏的表演,倒是蛮有才华的。”

普克一下子觉得没什么好问的,想了想,便道了谢并起身告辞。陈志宇送他出门时,随便地问了一句:“听说凶手作案手段比较特别啊?”

普克脑子里有点乱,便随口说:“是啊,很专业,也很残忍。”

“残忍?”陈志宇眉毛轻轻一挑,微笑了一下,说:“好,就不远送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接找我好了。我记住了,你叫普克,对吧?”

陈志宇就这样轻松自如地打发了和普克的会面。这是普克站在花坛前慢慢整理出的感受。陈志宇所有的言谈举止都那么自然,顺理成章,没有任何的异样。然而普克却被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抓住了。这种感觉令他有些沮丧。普克觉得陈志宇就像某个电视节目中老练的游戏节目主持人,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提纲,收放自如地牵引、调动着观众的情绪,甚至使在场的人达到如醉如痴的程度,而他自己却如同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

普克骑摩托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白天里和几个人的接触。胡军和高明可以排除嫌疑,张建民与王敏之间很可能存在或者曾经存在不正常关系,但张建民粗俗猥琐,控制力差,与现场分析推断出的凶手性格相距甚远。只要能找到姓贾的包工头,证明张建民7月11日中午与装修工在一起,也基本可以排除嫌疑。至于他与王敏曾有过的关系,正如他自己所说,要查也是纪委的事,普克对此毫无兴趣。

四个人中,只剩下陈志宇,既不能拿出案发时间不在场证明,普克也拿不出他在场的证明。公平地说,普克几乎没有可靠的理由对陈志宇产生怀疑。的确,陈志宇魅力十足,不仅对于异性如此,甚至连他的同性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普克不能因此便做出他一定与王敏有染的判断。而陈志宇的所有表现都那么自然、正常,普克提醒自己,不能让直觉占住上风,可他内心那种隐隐约约的直觉又一次浮现出来,告诉他有点什么东西是不对头的,那是什么呢?

普克的头脑被陈志宇的谈话细节塞得满满的,他的摩托车到了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也没发觉,速度很快地径直朝前冲去,而垂直方向一辆加了速的奥迪车加速驶来。被四面八方车辆行人塞满的十字路口,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呆住了,惊叫声在几个方向同时响起,就在两车相距不过分厘的瞬间,摩托车在轮胎急剧磨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噪声中调转了方向,车身横向摔了出去,摩托车手从车身上飞起来,落到几米外的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住,与此同时,奥迪车也骤然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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