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催债的手段越来越出格,那间出租屋的外墙上被泼了血红的油漆。他不得不补偿房东、退租搬家。陆渺坐在病床前失神了很久,术后的小拂还在睡着,窗户上是护士添置的一小盆多肉。
&esp;&esp;阳光晒着多肉植物,也笼罩在宽阔柔软的病床上。陆渺对着那道阳光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接住光芒的边缘,光影落在他伤痕累累的手心里,不擅劳动的人,哪怕只是做一个杂务小事都很容易弄伤自己。
&esp;&esp;日影在伤痕中颤抖地游动,即便在手心里,抓起来却还是空荡荡的一片。
&esp;&esp;他在病床前寂静地坐了半个小时。
&esp;&esp;在陆拂醒过来之前,他提前离开了。
&esp;&esp;当天下午,林琮收到了一个比预期来得更晚的电话,他听到陆家那位清高傲慢的大公子在电话那边低声询问——
&esp;&esp;“程似锦……程总喜欢什么样的人?我……”
&esp;&esp;“你终于肯低头了?”林琮的语气轻松笃定,他声音带笑,挥手让下属出去。
&esp;&esp;陆渺停顿了一息,喉咙滞涩,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esp;&esp;“我劝你珍惜一下这种机会,成为程似锦的情人,很多人求而不得。”林琮自觉还算了解她,“程似锦生气的时候不多,但你绝对不会想看到。你在哪儿?我让人送套衣服给你,你现在应该没什么钱打扮自己吧……啧,真是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esp;&esp;陆渺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不会让人闹到医院来,是不是?”
&esp;&esp;林琮的笑意消失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你在说什么呢,被你爹的债主催傻了?这么不信任永安医疗的安保力量?”
&esp;&esp;他这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林琮不动手,其他的人来讨债也绝对要不到陆拂面前。
&esp;&esp;“好……”陆渺报了一下地点。
&esp;&esp;很快就有人找过来,将放着衣服的盒子交给他。他向林琮的下属再次确定程似锦的行程后,打开了盒子。
&esp;&esp;这种昂贵柔软的衣料、精益求精的品质,已经远离他的生活很久了。陆渺神情不变地摸了摸布料。已经到了初冬,盒子里只有这样一件大衣。
&esp;&esp;衣服旁边放着一个便签,是林公子亲自写的——
&esp;&esp;“尊严都脱掉了,衣服也没必要虚伪得穿戴整齐,对吧,陆渺。”
&esp;&esp;14
&esp;&esp;十五号降临那天,后半夜悄然无声地下起了小雪。
&esp;&esp;雪的声音非常轻,这样微不可查的落雪声搅扰了他的睡眠。时间越逼近、让人越睡不着,陆渺推开窗,初冬的寒意瞬息间遍布全身,在这样渐渐蔓延的冰冷中,他严酷灼热的心口才能稍微松懈、稍微得到一丝喘息的余地。
&esp;&esp;日出后,雪还没有停。
&esp;&esp;钟表的滴答声在室内响起,日光折射在雪上,又被晃进房间里,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上。他发了一会儿呆,听到手机上定的闹钟再次震动时,抬手解开了衣服扣子。
&esp;&esp;陆渺不是所谓的“天使中性风”,他的男性特征很明显,肩宽腰细,肌肉紧实,生长在他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仿佛受到耐心的雕琢。似乎也正因为这样的精细雕琢,他的身体尤其容易被刺激。
&esp;&esp;他把衣服都脱了下来,整洁地叠在一起。
&esp;&esp;那件布料柔软的大衣里面没有穿其他内搭,柔密的触感再次附着在他身上时,陆渺只觉得浑身被刺痛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从四周攫取到更多的氧气来生存——他知道这刺痛感跟衣服并没有关系,疼痛的只是他脆弱的、被踩在脚下的底线。
&esp;&esp;他早就没有底线了。现在,在程似锦面前,他完全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攀附者,跟那些亟待她垂怜狎弄的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esp;&esp;他才是那个下流货色。是不堪一击的低劣玩具。是一个失去自我、失去尊严、舍弃人格的性化符号,有人愿意对他另眼相待,他应当欢欣鼓舞,感恩戴德。
&esp;&esp;这个人是程似锦。他应该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才对。
&esp;&esp;陆渺强迫自己这样想,强迫自己觉得没关系,是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但他无法操控自己精神上的再度受挫,他几乎在这种自我催眠中喘不过气来。
&esp;&esp;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泛红,在陆渺闭上眼之前,泪水先一步落下来,浅浅的暗色漫进摆放整齐的廉价衣服里。这次,他不用慌张地道歉,试图挽回在衣角上越陷越深的水痕。
&esp;&esp;他提前两个小时,前往华庆银厦。
&esp;&esp;陆渺只是看上去穿得很得体,大衣、修身西装裤,扣子系得整齐无比。但他知道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初冬的冷风时不时涌进衣服里,连他的血仿佛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