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玄,你就在一楼的房间睡吗?”“嗯。”方玄来到李慕青相邻的房间,躺在床上微微闭眼。半夜一点,整栋楼除了外面怪物的声音外,似乎都寂寞了下来,就连丧尸的声音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方玄猛然惊醒,放出一颗眼睛来到李慕青的房间。那具丧尸已经被李慕青破坏了大脑,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他满是蛆虫的双手叠放在腹部。李慕青抽出暗黑色的刀,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白色碎花裙沾上了几点血色。她紧紧挨着丧尸,双手握着刀柄,打算杀死自己。方玄瞬移到她的身边,看着这一幕,声音冷冽,“如果他要你活下去,你还会寻死?”李慕青放下刀,上方的灯光太闪耀,连同眼眶里的泪水都被打上这道光芒,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会。”方玄盯视她闪烁亮光的眼睛,愣了一小会。先前那个男人听到这句话,最终还是活了下来,为何这个人依旧会选择死亡?“为什么。”他说。李慕青坐了起来,抬起头颅,“我和他从小无依无靠,捡垃圾捡废品长大。你们根本不明白我们到底是抱着何种信念撑下去,我们对对方都有着什么意义?我们是亲人,是朋友,我们互相喜欢,我们想着长大打工有钱了,日子就会好多了。”“可末日来了,全部都没了。它带走了我活下去的全部重心。他是我的全部,谁也无法代替。”方玄停顿片刻,又问:“即便活下去,即便以后你会看到新世界的诞生,即便你会过上一个不错的日子,这些也无法与他匹及?”李慕青的眼泪终于决堤,泪水将脸上的血迹一并带走,“对,这些都比不上他。他参与了我的每一天,帮我这具身体铸造了血肉和骨骼。他死了,我的身体正在慢慢融化”“方玄哥哥,”李慕青哭笑说,“我的感知能力和直觉很强。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并不懂得大部分的情感。”“你会哭吗?会笑吗?会有伤心吗?”“你懂得亲情、友情、爱情吗?”李慕青擦了一下眼泪,小声说:“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好像一具会动的尸体,像是已经死了很久的样子”方玄低头看着她,双手突然感觉冰凉,半天没有回答她的话。“那方玄哥,你以后肯定会懂得一切的。小英姐姐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也十分关心你。特别是那个有纹身的大哥哥,他好像很喜欢很喜欢你,每次看你的眼神都充满了无尽的情感。”方玄的目光一点点爬到窗台上,像个好奇的孩子般隔着窗户,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或许这些,你以后会重新拥有。”他说。李慕青直摇头,“我今天好不容易打扮得这么漂亮,方玄哥,你让我如愿吧。就算你这次把我救了下来,你也不会像他一样,救我一次又一次。你拯救不了一心想死的人。末日里很多人都很想活下去,方玄哥,你这么厉害,干脆把这份拯救降临到那些想活的人身上吧。”“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都在受苦,都想活下去,都想逃离这个游戏。”方玄身体一颤。何为书中的世界?他跳出书,它便是一个个故事。可他困于书里时,便组成了其一的一个故事。这里的人不再是一个符号,不再是一个区区的名字,而是拥有着丰富的情绪和千万个不同过往经历的人。他们会哭会笑比他更像个人。方玄再次看向她,“死后,你想要什么坟墓。”李慕青怔了,过了会像是听见什么惊喜的事情,她双手比划着,语调上扬,“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在一个坟墓里,我们身上都有一束花朵。方玄哥,你能不能用花草给我们编织一个戒指,然后带到我们的无名指上。”“嗯。”“之后,你们把我们埋在一颗大树下吧。大树为我们遮风挡雨,对,最好旁边还有点什么花。”“不要坟墓之名?”李慕青想了想,“不要,这些足够了。”“嗯。”方玄一眨眼间离开了这间屋子。“谢谢你,方玄哥哥,谢谢你们。”李慕青重新躺下,笑着说,“张青,晚安。”“小英姐,晚安。”“方玄哥,晚安。”“滋——”鲜血染红了白色碎花裙,雏菊在白色空荡荡的裙子里随风摇曳。方玄打开门,走到大厅里。纪易唯正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抽着烟。“方队长,怎么了?”他吸入最后一口烟,随之把烟按掉了。方玄迈开脚步。他说:“你骗了我。”纪易唯转了个身位,背部顶着桌檐,一条腿悠然地架起,泰然自若道:“这么快被你确定了?”方玄在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停下,冷冰冰地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朋友。”纪易唯勾了勾唇角,如实回答。朋友?仅仅半年的时间,他便向纪易唯说出家庭的情况,就这么相信对方?方玄凝注他嘴角的弧度,思绪渐远。“我可没骗你,你亲口跟我说的。”纪易唯立起身,朝前方而去,嗓音低沉而缓慢,“我就算骗所有人,也不会骗你什么。”两者的目光汇流于平静的海平面中,一方波涛汹涌,似是搅乱大海与夕阳,另一方则死寂地伴着夕阳最后一点光线,沉入幽深的海底。纪易唯向前靠近了些,忽然抓住方玄右手的手腕。方玄猝不及防斩断所有思绪,回笼心思,霎了霎眼。纪易唯自觉地放掉这只冰冷又枯瘦的手,随后赶紧将手掌握拳,嘴边的弧度僵滞,“你的身体太差了,明明正值花期,却已经迎来了枯萎。我得立刻收拢手,里面残存的温度才不会迅速消散。”他右手合拢,又走到另一边,“啪嗒”一声,忽隐忽现的火苗跳动于手中,紧跟而来的是一条细细的、又悠长的烟雾。方玄抬起手,这股强大的炙热还硬生生地附着在手腕上,下一秒几乎要破皮而入,给冰凉已久的身体增添一丝暖意,可它最终还是倒在一层层严丝合缝的肌肤皮肉中。“嗯。”方玄说。纪易唯听到回复,眼神含笑,“那天的方队长感觉比任何时间都要来得自由,能给我很多回馈,能试着去学习如何微笑。我试图了解你的全部过往,问了你很多问题,出人意料的是你都回答了。”“在常人看来,这些过往的经历能给历经者烙下很深的创伤,可你谈及它时却像是在随意陈诉一个不起眼的小故事。”“我问你,你不会感到伤心痛苦么?你一个人会感到孤单吗?你摇头。”纪易唯侧身靠着墙壁,目光深邃悠远,“可这次莫名不同了,我再见到你时,能感受到你很痛苦,你在急切地找寻什么。你最终还是不能置身事外,将你的亲生经历当成其他人的故事去蒙蔽自己。”方玄视线艰难险阻地移动到他的脸部,回答他时的声音还是掺杂着无尽的冷意,“你很了解我,为什么。”他的直觉和观察力出奇的敏锐,仿佛剥丝抽茧地解剖自己的身体,不放过任何细节。“为什么?”纪易唯吐出一团迷雾,半眯着眼睛,笑道,“大概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不等方玄反应,他打了个呵欠,带有深深的睡意道:“她死了?”“嗯。”“死了也就死了,这或许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方队长早知道她见不到第二天太阳了。”“嗯。”“你很聪明,虽然不能亲身体会到各类情感,无法与他人共情,但你的观察力和推测力可以帮你弥补失去的。可作为人,总不能这样无情感地活着,像个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