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君自己出趟门,便是带着子衿、子佩两人也觉着繁冗,常常借故打发了去。这萧仪君的架势,前面三对童女、后面五对童男,估摸着去蓬莱寻仙丹都够了,何况是来妹妹院中串个门?
七对童男童女列成两对排开,萧仪君于中间亦步亦趋,金步摇一步一颤,珠玉缠金流光,流苏长坠荡漾,举止生动,华贵逼人。
行至门楣下,见卿君感恩戴德的站着,萧仪君缓缓用慢八拍的节奏抬眸,用审视一颗大白菜的目光望了眼篆刻&ldo;个园&rdo;二字的匾额。尽管她极力掩饰压抑,可她萧卿君是个什么人物?!萧仪君眸中的讶异、怨怼、愤慨还是被卿君尽收眼底。
其实卿君是个极容易满足与感念的性情。在匾额这一桩上,萧仪君若当真如卿君所料想那般对待她,她何尝不曾感到窝心?然而她也并非糊涂之人,萧仪君此刻面上神情再明白不过‐‐这情分,卿君怕是领略错了。
萧仪君非但不是此事的促成着,反而对匾额的作者如此尽心颇有微词。
那会是谁置办的呢?那位凉薄淡漠的父亲?自然是没有这份心境的。仿佛是前世的轮回。这样一来,自己对于萧卿君这一角色便愈发投入。
可即便是上一世同自己的挂名弟弟妹妹背地如何倾轧,面上还是粉饰这太平的。如今,这位同胞姐姐萧仪君,便是连面上的伪善也懒得寄予。
卿君心下狐疑,莫非这具身体曾开罪了这位御姐不成?这位姐姐对待自己这么不待见?而这匾额既非出自她又是出自何人呢?
&ldo;今日封恬将军要同父亲拜别,过后会寻个时间与你一见。你且在房中候着。&rdo;仪君说完,又探究的望了眼匾额,优雅转身,在八对童男童女的衬托下华丽退场了。
卿君目送仪君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归去,之后便故作委屈的望向子衿,子衿见卿君仿佛又变回了往日那位怯懦的娇小姐,护犊之心一起,将形容较之自己略小的小姐揽在怀中,拍了怕其后背,以示安慰。
&ldo;大小姐从前不是这般骄奢之人啊!&rdo;子衿皱眉若有所思道。
卿君立即警觉,今日不过只是传一句&ldo;且在房中候着&rdo;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着一丫鬟代劳足矣,着实毋须她大小姐来走这一遭。
况且,子衿是这荣国府中的老人了,自然对这位大小姐有所了解。她言下之意,这仪君处处几近横眉冷对,今日排场又如斯浩荡,全然是在向自己‐‐示威!
自己不日便要嫁往西京,分毫影响不了她在这荣国府中的垄断地位,又能动摇她什么呢?她要这般对待?
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
子佩瞧见小姐这样思虑成疾,也怪心疼,上前劝慰道:&ldo;二小姐横竖不过忍耐一个月,到时便是七王正妃,大小姐即便再骄奢,相见也得行礼叩拜,届时什么气也解了!&rdo;
卿君挑眉,道:&ldo;谁气了?我不过不愿多生枝节罢了。我若想挤兑谁,还需要祭了那七王正妃的名号,攀他夜无俦的高枝么?&rdo;
子佩无辜望向子衿,子衿摇头笑笑,&ldo;然也然也,我们二小姐且能耐着呢!&rdo;
虽然逞了口舌之快,卿君仍心有余悸。先前一个夜无俦已然不好对付,之后萧仪君、萧伯殷又前赴后继、此起彼伏。先时不愿过于上心,定位自己只是这纷扰之中的一过客,这段时日,她也细想过,即便日后成功抵达西京,也并非意味着自己即刻便可回归。
如今载文帝夜容瑞虽日显老态,但毕竟健在。下一任帝君继任,改元&ldo;嘉靖&rdo;,还要再逾十四年才能寿终正寝,入殓陵寝。也就是说,通向回归的契点‐‐那座西凉嘉靖皇帝的陵寝,她至少要十数年之后才有机缘触及。
在这波谲云涌的西凉,她至少还要逗留十数年!在这段时日里她已然慢慢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如何安然度过这十数年?若还这样迷糊荒唐度日可不成。没准一个不留神一命呜呼,她便进入了死循环,跳脱不出来,如何回去拯救她娘家的一干众人的荣辱?
&ldo;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rdo;而自己,究竟要到达哪一处的境界,又要为此经营几许苦心?
向子衿询了府中书房所在,寻了个理由将其打发了去,卿君便只身前往传说中的藏书阁。朱门轻启,卿君如小鹿般灵巧闪入屋内。
偌大书斋竟没有间隔,环诸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作为书格,各色诗书、史颂、墨香、雅集均罗列其上。斋内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金石印章、文史奠祭自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