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许老爷子打的累了,骂的累了。他跌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继续怒目而视,一边瞪着许桡阳,一边不歇气地骂:“你这个兔崽子,你简直把我气死了,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魏敏好歹等许老爷子总算松了手,就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想要看看许桡阳哪被伤着了。许桡阳拨开了魏敏,把脸慢慢转过来了,全身的骨节缝都冒着冷气,全身的每块肌肉似乎都要裂开了。他慢慢把身子坐直了,直视着许老爷子,他脸色发白地问了一句:“打完了么?”他没等许老爷子说话,继续往下说,“打完了,是不是轮到我该说两句了?”
“儿子。”魏敏叫。许桡阳伸出手,用手势阻止了魏敏的话。他想起了什么,先把目光转给了魏敏,“妈,”他直盯着她说:“我一直是信任你的,你只需回答我一句,佳佳根本就没有怀孕,你知道么?”
魏敏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许桡阳点点头,“看样子,你知道。”他把目光转给许经天。他攥着眉心眼神复杂地瞅着许经天,“爸,你也让我刮目相看,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你也参与了。”
许经天脸立即变了色。许桡阳不再看他了,把目光移到了许老爷子的脸上。后者仍然瞪着他看,气焰没低一份,怒火没少半毫,那双虎目仍然熠熠生威地与他对峙着。“老爷子,”许桡阳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情绪,他迎视着他,“我在想,是你听了佳佳的建议,还是佳佳听了你的建议?”
许老爷子阴着脸:“这有什么区别?”许桡阳一眼不眨地直视着他,有一会儿的功夫,他忽然笑了起来,他用手捂了把脸,忍不住地笑开了。移开手,他的笑意已经窜了整张脸。他目光依次从沙发上的那三个人脸上漫过去,他依然在笑,“我在想,如果我真跟佳佳结了婚,这十个月之内我都没动她,到时候,她生不出孩子来,十个月,她的肚子仍然是空的,那时候怎么办?”
他把目光转给了许经天,他的笑容飞上了眉梢,在那里跳跃,“爸,到时候,你从哪给我弄出一个孩子来?你真以为,她怀的是哪吒,可以一怀好几年生不出来?”他又把目光转给了魏敏,他的笑容晕染的更开了,声音几乎是温柔的,“妈,我一直都觉得这个房子的人,你是最爱我的。”
“儿子。”魏敏心慌意乱地叫了他一声,许桡阳的笑容吓坏了她。他没理她,最后又把目光转回在许老爷子脸上,他眼里的笑意一点点从眼底隐去。“爷爷,”他硬哽地说:“我一直认为,你不管对我怎么严厉,你的本意都应该是对我好。所以,我这么多年,除了对你有所顾忌以外,我对你是尊重的,热爱的。就像可儿说的,也许我更应该感谢你,因为如果没有你,也许就没有今天的许桡阳。”
他的声音微微绷紧了,一种急促的气流在他的喉咙间开始绕动,卡在他的音浪之间。“所以,她的话让我重新思考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必须承认,这么多年,你不管对我怎么严厉,不管怎么样想让我按照你的思维逻辑行事,你都是爱我的。”
他往下咽了口气。他直视着他们每一个人,脸色慢慢发青了,唇边的肌肉抽动了。他的眼神怪异,语气几乎是平静的,平静的慎人,“我自认为这屋子应该都是我最亲的人,你们不论怎么做都应该是为我好。我逃婚荒谬绝伦,”他压沉了声音。“那么,你们呢?”他突然从沙发上腾身而起,声音像爆竹一样迸发了,“你们不荒谬,不丢人,不可笑么?”
他勃然大怒,眼珠涨得通红地瞪着他们。他像一个负了伤的怪兽冲着他们每一个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你们明知道我对佳佳没那个意思,却竟然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按照你们感情的意愿把你们的思想强加给我。我是你们的孩子么?我的幸福不应该是你们考虑的第一位么?还是我根本就是你们抱来的,你们可以随心所欲,置我的喜憎于不顾?你们明知道我喜欢的是可儿,你们问都不问我,可以随便找她兴师问罪,你们可以侮辱她,连着她的母亲一起侮辱,我代她们受了。但是,有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可以这么骗我,你们这不是在侮辱我么?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越讲越气,越讲越火,越讲越痛,他的脸涨得红了,怒火在他皮肤的纹理层层滚动。他完全豁出去了,完全不计后果了。“今天是我跟你们说的最后一次,宁可儿,她能不能生孩子,我都要她,我娶不了她,我也不会娶别人。”
他把目光扔在了许老爷子脸上,他直视着他,他像一个猛兽临死之前看着他的对手,毫无惧色,瞳孔里都沁着戾气,眼白上都泛着青光,“爷爷,”他的声音都像咯着冰的,“今天是你最后一次打我,我是个成年人,我有我自己生活的方式,你们有资格管教我,但是,你们强加给我的东西,我不想要的,我一定不会要。你尽管可以去说我不孝,你们甚至可以去登报和我脱离关系,我不介意了。你们可以无视我的感受,我就再没有必要去顾忌你们的。”
他又去看许经天和魏敏,“我这条命是你们给的,你们随时可以收回去,但是,如果你们不是想收回我的命,我的皮肉之苦就免了。”他欠身去茶几上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直接走到对面将它硬塞到许老爷子的手里握住,“你的拐杖,我从小被你打到大。你应该与时俱进,换个武器了。下回我敢肯定,我不会让你再用拐杖打我,你再动我一下,我就直接拿这把刀对着我胸口的地方扎下去,看谁的狠。”他说完话,转身往门口就走。
许经天僵在那儿了,魏敏也僵在那儿了,满屋子的人都傻傻地杵在那儿了。面前的许桡阳对于他们来说是陌生的,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就像是一个爆炸的火药,满身的硝烟和硫磺,扬了一屋子,让他们透不过气来。
那许老爷子也没反应过来,他愣愣地握着那把刀子。记忆中,他看见过许桡阳发火,每一次他用拐杖打他,他都像头驴子一样支起骨头,倔强地挺着。每次数落他,他都会还上两嘴,但是,记忆中,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说这么多的。
他在无比错愕之中瞪着眼前的人,仿佛突然之间才惊悟出来,他面前的人早已不是一个驴子,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一只猛虎,一个怪兽,还是一个受了伤的怪兽,那眼神里完全是豁出去的,随时准备和对手同归于尽的神情,这个震慑了他。
但是,许老爷子就是许老爷子,他有他的骄傲,他只愣了几秒钟,就将手里的刀子抛了出去,随即冲着许桡阳的后背就喊了一嗓子,“你这个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小东北赶紧过去从地板上捡起来,诚惶诚恐地收进厨房。
“你这个兔崽子,”许老爷子又骂了一句,他冲着那挺立在客厅门口的后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继续威严,“佳佳没有怀孩子,你总动了她吧!这个责任你不负么?”许桡阳站在原地,干笑了一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我动的女人多了,都娶回来,你这栋房子都装不下。”“混帐话。”许老爷子又跺了跺拐杖,他的嗓门又大了,又高亢了。“你动别的人我不管,但是,你动了佳佳就不行。”
许桡阳终于转回了身,他直面许老爷子,笑了一下,“不行又能怎么样?你总不至于把我腿脚绑上,让我再上她,让她再怀孕?再逼我娶她?这个世界上我最该负责的就是宁可儿,我好歹是她唯一的男人,至于佳佳,谁知道换过多少主了?如果她实在找不着负责的人,你等我娶了宁可儿以后,看看有没有空余的时间应酬她。”
他转身向外走,想起了什么,他又回过头来,看着沙发上的那三个人,“佳佳那边我就不去通知她了,烦你们代为转告。大家都是成年人,那晚我喝多了,我不相信她也喝多了,如果不是她主动爬上我的床,我自认没这个力气去动她。想必和她玩过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没必要非赖上我不可。别想着再骚扰宁可儿了,你们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从现在开始,谁也别想约束我干任何事,她,我是要定了。”拉开门,他没管那一屋子僵着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