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一点点浓重下来,小巷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每每走过一个人都会好奇地向许桡阳这边看过来。夏季的北京城,夜色卷走了那份热闹,空气变得寂寥而沉静。看看时间已经有两点多了,许桡阳真的焦急起来,越来越不淡定了。死丫头怎么还没回来?她去了哪了?会不会是去找曹爽去了?他有点懊悔没有把曹爽的电话要过来。
他开始心浮气躁地在原地毫无意义地打转。烟头掉了一地,忽明忽灭的光亮在地上徒劳地亮着。那个光着上半身的中年男子过来锁大门,看见他还在那儿靠着,好心提醒了他一句:“这么晚,她们不会回来了,有事,你打电话吧!”
废话,打电话,还用你说,他已经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了。关机,那嘟嘟的忙音成了这个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他狠吸了一口烟,把最后一个烟头抛了出,转身大踏步往巷口的地方走。该死的东西,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最好别让我找到你。
他骂人的功夫,有个念头跳进了他的脑子里,她不会那么乖跑回金阳了吧!他心头一喜,赶紧打了个电话到前台,找了个服务生,让她上楼看看去。等消息的功夫,他打了一辆车,说了个地址。那边,金阳回馈的消息是他那间房里没有住人。金阳没有回去,她去哪了呢?
出租车不紧不慢地往前滑行。他无限疲惫地靠着窗子往窗外看,真希望车子停下的那个间隙,那个小小的身影正从车边经过。然后,他这边一开车门,就将她扯进来,把她牢牢地暴打一顿。不听话,让她回房间等,她竟然给你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车子等着红灯的间隙,他无意识地望了一眼右前方。一幢高大的写字楼,一副五彩的霓虹灯在楼身上熠熠生光,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他看着那些灯光,脑子里突然在这一瞬间电光四射。一个念头瞬间挤走了他全部的思想,他随即几乎雀跃得要跳起来。京城国际!没错,她一定在京城国际。纯粹是第六感。
他吩咐司机调转车头,兴奋地往京城国际的方向开。车子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停到京城国际楼下。还没等车子停稳,他甩下车资就跳下了车,然后,冲到了京城国际的后门。还好,正巧有人上楼,他可以顺利跟着进了门。上了五十八层,不知怎么,他的心就一下下狂跳了起来,连血管都跟着贲张了。
走了一层楼梯,拐过那层角门,他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几乎喜极而泣了。那偌大的露台中间,有个半人高的实心的四方柱子,那个小小的人正屈膝坐在上面,双腿抱膝,下巴拄到膝盖上,背对着角门的地方,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的高楼大厦,万家灯火。
许桡阳的眼窝一热,情不自禁地走过去,站到那柱子的旁边,伸胳膊揽住了她。可儿一个惊动,似乎被吓了一下,她本能地想要跳开。待看清是他,她的动作没那么大了,但是,身体也往另外一个方向闪避开去。“你怎么来了?”她把头转过去,望向前方,声调闷闷的。
“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你好久。”他说。
“你等我干什么?”她把头圈向膝盖,把头埋下去,声音硬哽地从里面传出来。“你走吧!”她说。“我刚刚不是说清楚了么?我一直都在做梦,现在梦醒了。反正你已经得到了我,已经没有新鲜感了,你给我妈的钱就当做你买我了。你的价钱付的还不低呢!”
“你这是什么话?”许桡阳皱起眉头,盯着她的头,声调不逊了。“我没说和你分开。”“我不想被你养,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没有家教。”她抬起头来,望着前方,声音无限寥落,无比忧伤地说:“我刚刚在这找了半天,那盏最亮的灯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有层雾气向她眼里飞速地罩过去,迷蒙了她的视线。“我在这想了很久,你不是我的天,不是我的世界。你甚至连把雨伞都不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低的接近梦呓。“我真的一度以为你是我的天,”她的眼泪迅速飞了出来。她把头重又埋了下去,声音哽哽咽咽,“我想去找我的天,我想去找属于我的那盏灯,所以,你放过我吧!我们谁都不欠谁的,好在我们在一起还没那么久,感情还没那么深。”
许桡阳的心口一疼,从来没有过的疼,使他的心脏骤然缩成了一团,神经剧痛无比。他咬着牙,望着他身边那紧紧埋下去的头,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她。手在半空中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摸了下去。“走吧!”他说。“太晚了,回去睡觉。”
“你走吧!”可儿没抬头,头埋在臂弯里,嘴里固执地说:“我想自己在这呆会儿。”“走吧!”许桡阳的声音提高了,“你一个女孩,这个地方更深人静出了事怎么办?”
“我不要你管。”她说。
许桡阳来气了,他的火气异常烦躁,态度异常恶劣,从来没有过的心绪烦乱。他一恼,抬脚就走,“好,你的事与我无关。”他气哼哼地走到角门的地方。身子在那僵硬了几秒钟,转回头,那个小身影仍然一动不动地团膝坐在那儿,头埋着,肩膀抖着。他心里那份疼惜的感觉又来了,已经不受控制了,超出理性范畴了。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转回头,重新折回身,走到近前,不管不顾地整个将那小人整个抱在了怀里,抬脚就往角门的地方走。
可儿双脚乱踢乱踹,“许桡阳,你放开我。”他俯眼冲她一瞪圆,脸色黑的吓人,“你再敢动一下,我顺着楼梯就给你扔下去。”可儿立即噤声了。看他那脸色似乎说的不是玩笑话,她真害怕他把他扔下去。
出了楼梯,进了电梯,他丝毫没有把她放下的意思。在京城国际的大门口,他打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把她扔了进去,随后,他跟着坐进来,把她往里面推了推。他坐好,和司机说了金阳的地址。可儿立即扬声抗议了。“我不去。我不想睡到半夜,被拐杖砸门。”
他略一沉吟,说了另外一个地址。没听过,她转头看他,“你带我去什么地方?我要回家。”他直视着前方,恶声恶气地说:“你给我闭嘴,我准备找一个杳无人影的地方把你分尸了。”
可儿不敢说话了,她不相信他会把她分尸,但是,他到底带她去哪,她也不敢问了。眼泪却不听话地一点点往出流。她早知道应该回老家呢!那样,他就找不到她了。可是,真的回老家,就能逃开他了么?
她把头靠到车门的地方,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她低声地啜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自己有说不出的委屈。
听着身边人在流眼泪,许桡阳什么话也没说,他没有去抱她,仰靠在座背上,他伸长了腿,点着了一支烟。摇开半边窗,他闷闷地抽着烟,迷迷蒙蒙的烟雾从他的鼻端蔓延出来,轻轻飘飘地充满了一车厢。空气是那种少有的枯槁和沉滞。
车子驶进了一个别墅区,在一栋二层小楼的小院子前停了下来。拉开车门,许桡阳把可儿拉下了车。站在那个小院子前,可儿一头茫然地四下环顾。周围安静的出奇,小小的只可供小车通过的甬道上阙无人影,只有那昏黄的路灯敬业地履行着照明的使命。“这是哪?”她迷迷糊糊地问。
“我家。”许桡阳回答的简略,掏出钱夹,抽出门卡去开了院门。可儿立即收住了脚步,受惊地摇头,“我不进去。”许桡阳看了她一眼,“这里没别人,只有雅姨一个人住。”可儿的脚步仍然定在那儿。
许桡阳没耐性了,拦腰将她抱了起来,进了院子。可儿还想叫,刚一出声,许桡阳就压着喉咙阻止她,“你最好别叫,这里不同你住的那个地方,你一叫,分分秒秒有保安过来找你麻烦,大家都别睡了。”
可儿又被吓住了,她倔强地把头转过去,心里又气又恼又无奈,为自己的胆小而生气,为自己这么容易被他唬住而生气,为自己没有一赌气人间消失而生气。打开了房门,进到客厅里,许桡阳把可儿放了下来。
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睡裙的女人听到声响惊惊慌慌地从楼下的一间房里闪身出来,看见他们两个,无比诧异地问:“怎么这么晚?”“没事。”许桡阳简单地给可儿做了个介绍。“这是雅姨。”他冲着雅姨说,“雅姨,这是可儿,你别管我们,你先睡吧!我带她上楼。”
雅姨应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可儿,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女孩,看两人的神情知道关系不一般,但是,她没多问,只强调了一句:“楼上的房间都是干净的,被单也是新换的。”
没给可儿留有反驳的余地,许桡阳拉着她就上了楼。进了临着楼梯的一间房,他推开了门。房间的灯不待他开,已经先一步亮了。可儿跟着他进了房间,眼泪止住了,瞪大眼睛四下看着。
这是一间非常大的卧室,足有六七十平方米。房间很漂亮,一张宽大的双人床,沙发,茶几,衣柜,两张休息椅,家具简单,却仍然看得出那份奢华。两盆叫不上名的绿植怡然自得地摆在窗口的地方。一扇宽大的落地窗,直接通着一个阳台。许桡阳进了卫生间,去放洗澡水。回身,见她还傻傻地站在那儿,直接去脱她的衣服。
可儿条件反射地按住他的手,两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我自己来。”他皱着眉头瞅着她,“你还跟我装初婚是吧!你全身上下我哪块没看见过?”可儿被狠狠地哽了一下,她又气又恼地瞪着他,用眼神做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