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的目光缓缓从那几个肇事者面上划过,看得他们一阵心惊肉跳,最终道:“王远和兰婳肆意污蔑主子,一个杖毙,一个送到宫外发卖,至于霍夫人……着降为婕妤,禁足秋宸殿,无朕旨意不得出去。”
一下子连降三等,霍成显只觉喉头一阵冰冷,待要发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蹒跚爬到萧越脚边,想最后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萧越却只是厌恨地踢开她,向李忠摆了摆手:“拉下去吧。”
萧越转身面向众人,“朕本来想来凑个热闹,谁知出了这样的事,你们……罢了,都回去吧。”
萧越面色如冰,加之身后犹自传来那几人的惨叫,众妃都有些心慌,巴不得离了这里。甄玉瑾率先屈膝道:“臣妾等先行告退。”
众人都跟着她下去,亭中只剩下萧越和厉兰妡两人。萧越的手缓缓抚上她的秀发,“抱歉,让你受惊了。”
厉兰妡目光澄明地看着他,“陛下方才可曾有一丝疑心么?”
萧越本可以骗一骗她,却终于诚实地点头,“有的。”
厉兰妡仰起一张素白脸孔,“那么请陛下从此再勿疑心臣妾。因为臣妾贪慕虚荣,除了陛下,谁人臣妾都瞧不上,所以陛下尽管放心。”
她前一句话还无比正经,后一句就令萧越啼笑皆非。他怜爱地将厉兰妡的头按到肩上,戳了戳她的额角:“你啊!”
厉兰妡乖顺地承受他亲昵的举动,恰到好处地露出分寸合宜的微笑,可惜萧越瞧不见:他以为厉兰妡说的玩笑话,岂料她竟是一片真心呢?
厉兰妡领着兰妩回到幽兰馆,出来应门的却是采青。她没能藏住脸上的愕然:“美人回来了?”
“是啊,出了一点小事,所以提前散席了。”厉兰妡闲闲解下披风,交到兰妩手上。
采青小心翼翼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厉兰妡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在她脸上戳出一个洞来,就在采青以为她发觉真相时,厉兰妡却若无其事地转过脸,“也没什么,总归现在无碍了。”
采青不敢细问,忙小跑着下去做事。兰妩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美人,那颗痣的隐秘铁定是这小蹄子通风报信,怪道她昨儿鬼鬼祟祟地在门外窥探。看来您没疑心错,若非咱们一早有准备,她还未必现得真身呢,你怎么反而轻轻放过?”
厉兰妡笑意朦胧:“我不是放过,而是要留着这块饵,好去钓更大的鱼。”采青最先是甄玉瑾送过来的,沉寂多时,终于派上用场。霍成显未必有这样的胆色,背后一定有人撑腰,而甄玉瑾的疑心最大。今儿她还算沉稳,没有露出马脚,但日后就不好说了。
兰妩愤愤道:“采青也罢了,咱们本来也没放心重用。可是兰婳……从前并无芥蒂的呀,见了面也彼此和气,这才一年多没见,她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有些人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纵然一副笑脸,谁知道底下有没有藏着獠牙?咱们小心防备就是了。”厉兰妡无所谓地道。
她不似兰妩那般多愁善感,素来冷静果决。甚至在厉兰妡看来,她自己与兰婳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区别只在于兰婳太蠢,而她多了份心眼,仅此而已。在这种地方,本来就是胜者为王,道义是谈不上的。
兰妩点点头:“也罢,总归她也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了。”所谓的送出宫发卖,当然不可能送到好人家为奴为婢,多半卖到娼寮妓馆去——负责这差事的都是老奸巨猾之徒,没有一个不想多挣几两银子。兰婳想必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嚎得那样凄惨。
兰妩好似想到些什么,“可是秋姑姑……美人说她刚直不阿,这不是笑话呢?从前在的时候,她可没少折磨咱们,若非您一早收买了她,她未必肯为我们所用。似这等贪鄙酷虐之辈,美人您真的放心重用吗?”
“兰妩,你须明白,能够为钱收买的人和事,咱们都不必太放在心上。”厉兰妡不以为意地伸开手臂,“我累了,扶我去歇会儿吧。”
经过大堂中央时,厉兰妡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幅送子观音像。那是太皇太后特意差人送来的。
看来太皇太后挺希望她生个儿子。
厉兰妡的手缓缓抚上肚皮,甄玉瑾选在这时候动手,大约以为即便计划不成功,自己受了这一番惊吓,多半会早产,甚至难产,如此才好遂她们的心愿。
可惜,厉兰妡注定要令她们失望了。
洪正五年五月初一,厉兰妡顺利生下她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儿。这个孩子在腹中待的时间比他姐姐更长一些,生下来便十分壮健。他有着黑亮的头发,乌澄澄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和一个直挺且秀气的鼻子,像极了萧越的面容。
看着他的脸,厉兰妡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她心中很明白,自己踌躇满志的人生即将从这里开始,谁也阻挡不住。
☆、第28章
这一回厉兰妡吸取了教训,孩子一生下来,她立刻派人去太仪殿请萧越过来,向他表明心迹:希望由自己亲自抚养这个孩子。
她前些日子的功夫究竟没有白费,萧越爽快地答应下来。因此当甄玉瑾与贾柔鸾过来时,见到的只有一家三口恩爱无间的景象,两人只能讪讪离去。
慈颐宫中,太后闲闲地坐在上首,懒懒开口:“你去看过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