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兰妡本来也不敢擅行罢免之权,不过唬吓她们一番,因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本宫暂且饶了这一回。”
济慈松了一口气,“多谢娘娘。”
厉兰妡又道:“只是还有一桩,适才的风言风语济慧师太一人说说便罢,倘若喧嚷得众人皆知,住持您想想,太后和皇上会有何反应?”
此回的事本就是秘密进行,若真流言四起,那两位主子一定会勃然大怒,倘若追查起来牵连到自己身上,那后果可不堪设想。济慈心下一凛,忙道:“贫尼会警戒寺中诸人,命她们管好口舌,不许胡言。”
“如此就最好不过了。”厉兰妡以袖掩口,悄悄打了个呵欠。
济慈察言观色,忙笑道:“累了一天,娘娘想必乏了。贫尼已命人收拾好房间,娘娘不如先去暂歇,余者事宜明日再行商讨。”
厉兰妡正有此意,面上仍一片漠然,“有劳师太了。”她扶着兰妩的肩膀,由那位叫妙殊的尼僧含羞忍辱地令她们过去。
济慈和济慧对视一眼,情知这回的差事并不像预想的那般容易,注定要经历一番波折。
妙殊将厉兰妡和兰妩领到一间禅房跟前,指道:“就是这里。”便打算转身离去。
兰妩却在厉兰妡的授意下走到妙殊跟前,向她行了个礼,爽朗地笑道:“妙殊师父,适才对不住你,我不是诚心的。皆因我们娘娘初来宝寺,唯恐有人轻侮,不得不先立威。倘若有所冒犯,还请你多见谅。”
吵架后的道歉最能加深感情,很多见面眼红的人最后往往成了生死之交。厉兰妡很明白这个道理,她自己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做这个,于是利用兰妩来套近乎,进而达到邀买人心的目的。
妙殊果然被打动了,这个年纪的人尚有一颗赤诚之心,她红着脸道:“其实那会我也……”
她没有往下说,只因她忽然想起,倘若自己泄露是受了济慈和济慧的指使,那两人必不会放过她。
兰妩笑道:“妙殊师父即便不说我也懂得,咱们做底下人的哪能事事由得自己,还不是看人的眼色行事。妙殊师父那会假装不识得我们,必定不是出于本心,而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不是?”
兰妩天生着一张与人为善的圆脸,轻易打进人的心防。妙殊不意她这样善于体谅,感动之余竟情不自禁道:“兰妩姑娘,往后你和厉昭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寻我,但凡我能帮得上的,我决不推辞。”说罢匆匆跑开。
兰妩大获全胜,可她仍有疑惑:“娘娘,妙殊不过是一名小尼僧,咱们这样费心收服她又有什么用处?”
厉兰妡莞尔一笑,“百丈高楼平地起,这慈航庵再兴盛,也不是单靠济慈和济慧两个人撑起来的,少不了底下无职无份的那些人。济慈和济慧这两个老奸巨猾之徒背后显然另有所指,当然不能为我们所用,咱们只有从这些底下人着手了。若不设法自救,咱们以后如何能出了这尼庵,回到宫中去?”
兰妩见她念念不忘如何回宫,并时刻为此筹谋,不禁咋舌不已。
推开那扇木门,一股尘灰扑面而来,兰妩被呛得咳了两声,“住持还说收拾好了,这算哪门子的收拾?”
厉兰妡却已经走进去,“她不过随口一说而已,怎可能准备得面面俱到,咱们且能着住罢。”她虽然不怕济慈,终究不好太得罪她——往后还得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彼此还是留三分颜面的好。
她看看屋里的陈设还算齐全,甚至比起一般的禅房还稍稍宽大些,足够两个人住,只是所有家具都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味,仿佛封闭太久的模样。
兰妩摸了摸桌上的木屑,皱眉道:“这地方怎么好像很久都没住过人了,别是死过人的吧?”
抽屉里轻盈地飘落一张黄纸描的画像,上面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尼姑——画是生前画的,主人当然早已就木了。厉兰妡弯下腰将其拾起,满不在乎地递给兰妩:“的确是死过人的。”
兰妩只瞧了一眼,立刻塞回到蛛网密结的角落里。她紧紧跟在厉兰妡身后,巴巴道:“娘娘,住在这样一间屋子里,您不会觉得难受么?”
“有什么可难受的,我情愿是尸臭味,也不愿闻到汗臭味,那才叫人难受呢!何况这味道也不大。你想想,这地方这样宽绰,轻易还享受不到呢。亏得咱们运气好,有人给咱们占了一间。”
尽管是个死人。兰妩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厉兰妡命人打来一盆清水,并一块稍微干净点的毛巾,将禅房由里到外擦个干净——她甚至没让兰妩动手,自己就将其解决了,这令她颇有成就感。
经过这么一收拾,此处看起来很像个住人的地方了。厉兰妡另打了一盆净水,将足趾都浸在凉丝丝的清水里,觉得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在这片新天地里畅想自由。
她忽然觉得有了几分禅意,倘若要她练习打坐的话,她估计也是行得来的——但不知能坚持多长时间。
在充塞了一天的怪异兴奋感之后,她的精神于此刻方得以放松。她开始想许多东西,想自己这几年所经历的种种,想自己往后数年可能经历的种种,奇怪的是,她丝毫没有想起萧越——他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一个充塞于她生命中的影子,尽管他曾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终究不会令自己为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