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缓缓从暗处走来,对着辰霜作了一揖,应声道:
“师姐。”
“可有进展?”辰霜闻秘香知是老君阁师弟天权,起身走近那个黑影。
“高易那边,已探得单人夺旗对阵的抽签结果,正如师姐所料,分毫不差。”
天权从怀袖中挑出一卷书笺,将所谓“抓阄得出”的对阵分布细细说与辰霜听。辰霜扫了一眼笺上的对阵名册,轻蔑笑道:
“高易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当妙极。”
由此而见,高易对崔氏可是一番煞费苦心的安排:先是帮崔焕之避开了实力强劲的道中节镇和朔方李炎逸,再将许垚给了崔焕之……两人实力之悬殊,如此便是轻松将崔焕之送入决赛。
辰霜目光在笺上流动,停在了萧长风的名字上。
不出所料,高易果将长风与李炎逸排在一局。素闻李炎逸为人一向心高气傲,胜负欲强,不甘人后:长风若胜之,必引得这位未来的朔方主帅嫉恨不满,难免使两方生了嫌隙;可若负之,也会使河西全军颜面无光。长风无论胜负与否,皆入进退两难之地。
“高易后边之人,与圣驾跟前的张公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萧公子几月前设局所杀的刺史张藻,乃是张公公收了十几年的义子……”天权抽丝剥茧,将因果局面如画卷般缓缓展开。
辰霜语调淡漠,却力拔千钧:
“既然高易操控对局方,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来操控胜负。”
她随即坐在桌前,抽出纸笔,开始在笺上涂画,天权在旁静听,时不时点头称许,末了,他发了一问:
“师姐布局精妙,天权自愧不如。但天权尚有一事不明:此局的核心在于萧公子对战李公子一局。依我之见,此战胜负并不如其他几局那般明朗,尤其萧公子这病症……师姐何以预见必是他赢呢?若非如此,之后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辰霜站起身,踱步至窗边,叹了一口气,颦眉幽幽说道:
“旁人我未必可得预见,但对他,我自深知。爱欲之人,犹如渴鹿逐焰,扬焰不灭,渴鹿不息。”
人心中一旦有了欲望,肉身之痛又如何能相阻。旁人或许只是尽力为之,而长风,怕是早已决意竭尽全力,逐那镜花水月。
辰霜继续翻着名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不禁发问:
“司徒家今年亦有参赛?”
“今年来人正是司徒彧之子司徒陵,他日夜兼程从洛阳出发,明日便至宁州。”
常居北境的高易显然并不清楚此人底线,并未敢将他和崔焕之放在任意一局,而是让他与水平中庸的建南节镇选手明日对阵。
辰霜闭目不语,颓然道:
“你可知,他所求为何?”
“各位士族大家所求不过功、名、利、禄四字,司徒百年武侯,世代簪缨,如今外不握兵权,内不掌朝机,司徒家此代只余司徒彧这一脉尚得侯爵空名,其子司徒陵自是要来参赛争雄的。”天权侃侃而谈,目光隐含不屑。
“旁人参赛或许所为争名逐利,而他,穿越万水千山从洛阳来到宁州,乃是为家族求得一线生机。”
司徒家的没落,还牵扯着皇家密辛。当年司徒彧胞兄曾是废太子琮亲兵、东宫十率之首,官至折冲都尉,封爵平湖县公。当今圣上继位后废了他的爵,改封其弟司徒彧,却始终未给予实权。
沉浮数十载,司徒彧年事已高,司徒陵便自然身负家族中兴之责。
算来,已是十年未见他了。
那位曾经名动京城的少年郎,及笄之年便能于飞马上射虎擎苍鹰,也尝力挽雕弓如满月,一舞剑器烟花下,在当年犹为惊艳绝伦。
辰霜眼中浮现出少时围猎的场景,云山苍苍,高林密丛,猛禽走兽,尽入囊中。彼时那对璧人曾纵马长歌,锦袖招展,长袍翻腾,奔涌不息,而此刻却天各一方。
她不愿再忆残梦,敛了敛神,重新回到那张名册上。两人又谋划了一番,天权一一领了旨意即将退去前,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