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此刻的思绪有如一团乱麻。
不过杖责五十,如何便会突然死亡?难道许垚的身体当真如此之弱?此事是李熙潮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他若是有心,别院当场便可直接将其一剑刺死,何必要等杖责来欲盖弥彰?许垚之死,于李熙潮除了解恨,只有大弊,以他之智谋,不至于如此行事。那么,背后究竟是何缘故?
他被绑着押运在队伍中间,远远看着高易马上的背影,心中焦急,万分不解。他转头望向一旁并肩行走的辰霜,同样是被官兵押着,她倒是一副神态自若的表情。可辰霜越是从容,长风心中越是歉疚,若不是他擅自妄为,行事多些思量,两人也不会百口莫辩,落到此刻这番境遇。
辰霜余光瞥见少年垂下去的头,心中猜到了几分,不禁哑然失笑。想不到自己精心布的局,竟然反噬己身。她抬头望了望天,心中算了时辰,已是差不多的完局之时了。他自己并不是没有脱身的办法,只是还未想出令身旁少年也全身而退的妙计。为今,只得任由他们绑着,静观其变,不可妄动。她想着想着,轻轻脱口二字:
“麟粉。”
长风听到辰霜声音,迅速抬起来头,追问道:
“你说什么?”
“麟粉。你刚问我的,是麟粉。人或动物若服食或吸入,有致幻之相。”
“事到如今,什么粉末不再重要。我算是想明白了,高易这一出许是有备而来。连累你至此,我心不安,正寻求脱困之法,定不让你我身陷险境。”
“无需多言。我信你。”辰霜见长风不过一刻便看清了局势,心中既慰藉又忐忑,她亦不再多言,直到入了宁州府衙的地牢。
地牢阴湿,烛火都不见一束。
一入牢内,高易神色匆匆,只用尖锐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二人一眼,鼠眼一转儿,便即刻命守卫将二人分开关押。
长风被单独关在牢内,眼睁睁地看着辰霜被他们带走。他用力地拍了一下囚柱泄愤,稍后定了定神,在牢内来回踱着步,深思计策。
辰霜虽心中已有不祥的预兆,只是任凭他们押着进了刑房。刑房内密密麻麻布满了骇人的刑具,有些上面遗留着干了的深红血迹。高易搓着手行至她身前,见她直立一身傲骨,不跪也不拜,更不求饶,面露不悦:
“此人乃萧长风亲侍,常伴其左右,我亲自来审。”他瞟了一眼辰霜雪色的肌肤,放缓了说道,“若是聪明的,即刻招了便好,免受些苦刑。”
狱卒已等候多时,闻言一把按住辰霜,将其双手抬起,绑至墙上的铁圈处。辰霜知是避无可避,反而冷笑望之,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审我?”
“你!好多大的胆子,竟然羞辱朝廷命官!你说是不说?萧长风到底如何密谋取李炎逸性命?”高易顿时似是受了辱,音调不由高了起来,即刻勒令下属严刑逼供。
数鞭子下来,辰霜衣衫已如裂锦,血痕遍是。待高易再一次上前逼问时,她口中啐出一口血,抬起头与之对望,咧嘴一笑,唇齿皆是殷红,仍是不输威严,狠狠说道:
“滥用私刑,想屈打成招,高大人胆子倒是不小。不知张公知你如此行事,保不保得住你?”
高易心中一震,他自是知晓此人所言的“张公”为谁。但,知晓他与张公关系之人在朝中亦是少之又少,此人看似不过一介平民,如何得知?难道萧家早就得知了他的底细?抑或是此人亦是张公之人?正当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却被行鞭刑的狱卒惊呼扰了思绪:
“大人,她是女的!”
没成想,鞭打后辰霜衣衫尽毁,胸前褴褛,束胸的丝缎裂开现出了半截,由此暴露了身份。
“你……”高易睁大了眼,心中突然多了几分惧怕,此人身份存疑。若是此人是张公安插在河西的人,如此怕是不好收场。他此时也不便直接上前问此人是否为张公一派;若不是,岂不是等于默认且暴露自己和张公关系?高易被自己的假设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狐疑的眼光又扫视了一圈架上绑着的辰霜,决定待查清后,再做审问亦是不迟。
辰霜见他眼神躲避且犹疑,便知自己的话奏效了一半。今夜应是不会用刑了,至少,争取了一丁点时间。辰霜身上的鞭伤还淋淋流着鲜血,她咬牙忍着剧痛,透过散落的碎发死死盯着高易的一举一动。
高易对几个下属耳语一番后,狱卒收起了刑具,将辰霜从架上松绑,带她去了另一处牢房,关押了起来。不久狱卒还扔进来一件惨白的衣衫,辰霜用它围住了身上的伤口,理了理发冠,恢复了男子的形象。
一早听闻高易心思缜密多疑,果然不出所料,趁他还未来及理清身份,暂不会对自己怎样。只是高易这一招指鹿为马,该如何破局呢?
死寂的牢房内,辰霜沉思之中,忽见牢外一道影子闪过。她定睛一看,只见天权立在那里,对她急急一拜,悄声道:
“师姐,我来迟了。你怎样?”
“暂时无碍。事办得如何了?”
“已办妥。许家人已知晓,此刻应是找李熙潮去要说法了。”天权见辰霜身上伤痕,知她已受了刑,低头自责起来,“是我失察,竟不知高易下手如此之快。委屈师姐了。”
“无妨,皮肉伤而已。我近日只觉身边‘影子’渐多,亦不曾料到高易此举。你可查清楚了?”
“为的应是前刺史张藻旧案。”
“是他?他果真放肆。萧长风之用,区区一个张藻岂可比拟?”辰霜拂袖起身,背对着天权,语有愠色。天权见牢房简陋,屋漏滴水不断,师姐狱中的皎白衣衫暗淡,如珠玉置于柴草,格格不入,便小心翼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