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霜风轻云淡地上了堂。
她仍是一身白衣,皓若云间月,皑如山上雪。
其人朱唇丹貌,晔兮如华。三千青丝披散,同一条玉色发带飘在其间,如银河落于暗夜九天。
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巡视四座,宛如流波将澜。她微步前来,耀乎若白日初照;她欠身施礼,皎似明月舒其光。
在众人或惊异或惊艳的目光中,她行至堂前,对着座上各位盈盈一拜。
长风终于明白了方才凉生所说的“奇怪”,到底与平日有何不同:只因明明是同一个人,换了一副皮囊而展现的截然不同。
“他”是女子。
他呆呆地立在那里,眼睁睁望着同一个人走来。
她从容不迫,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同一双眸子,清冷却笃定,带着不容侵犯的庄严,在一堂意欲颠倒黑白的钟鼓馔玉之间,显得犹为姿态高绝,不可逼视。
但,为何明明离的那么近,却好似与自己隔着一条银河?长风脑子中飞速一闪而过无数个画面:祠堂相会,深潭相拥,帐内同眠,赤身施针……霎时面红耳赤起来。
眼见她走到高易前,不待高易审问,便字字珠玑地答道:
“那夜自子时起,是我,与萧长风在一起,寸步不离。”
此言既出,四下唏嘘声一片。孤男寡女彻夜共处一室,又是如此仙风道骨之美人,当真是香艳绝伦。
长风既想笑又想哭。
她记着他的话:他说过,不可与他人言及他的病。所以她即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这一秘密,也要想方设法助他脱困。
高易刚开始如众人一般,痴痴望着眼前女子似幻似真的美貌,稍后回过神来听清了她所言才发起了怒。她此证言不就证明了萧长风的不在场,洗脱了他的嫌疑?不曾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一句话扰乱了他的整个算盘。
既已证实你非张公之人,那就休怪我辣手摧花。
“大胆妖女!信口雌黄,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作伪证。”
一旁久坐多时的许天臣再也按奈不住。刚刚经历过亲儿之死的他,发誓要让那个始作俑者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抓到疑犯,怎可就此放过?他起身,枯瘦的手指指着辰霜喝道:
“何必与妖女废话,严刑之下,必有真相!”
李熙潮饮茶不语;崔嗣跃跃欲试,火上浇油;司徒陵虽心急如焚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崔焕之拧紧了拳头欲要上前,却被其父崔嗣拦在座前。
辰霜眸光冷冽,心下冷笑。她料定了,高易既想两两不得罪,必然要剑走偏锋。
那便暂如他所愿。拔除高易这颗烂棋,势必要受点皮肉之苦。
眼见高易望了一圈众王公,见无人反对,便如同得了势,顿时嚷道:
“来人呐,鞭刑!给我鞭刑!必要严刑拷问!”
高易的算盘早已打得精妙,既已查清了她不是张公之人。那么严刑之下,必能使之屈打成招,供认不讳……到时候,萧长风被自己身边之人出卖,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早就侯在那里的属下握紧了皮鞭,绞了绞松紧,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一道鞭子就地甩向了堂前那身皓雪白衣。
这道鞭子足足有一丈之长,粗如巨蟒,在空中盘旋而下。众人正暗自心怀怜惜,一个身影在电光火石之间挡在了她身前。
辰霜本已做好了闪避不及被鞭子所伤的准备。这不过是她苦肉计中的一环,环环相扣之下,方能使得这局做得更真一些。
她却眼见着身旁单薄的少年好似拼尽全身力气,飞身扑了过去,徒手牢牢抓住了鞭尾。他怒目圆睁,面容森然,僵立在那里,牢牢将那道鞭握住,直到血珠从他掌心溢出。
接着,他宽臂用力一拽,竟将长鞭从末端回甩打回去,将对面的执鞭之人摔个满地。
“谁敢打她试试?对她用刑,便是与我整个河西为敌。”长风眼中骤起了熊熊烈火,似要将这堂内所有暗自藏匿的陷害、冤屈、忌惮、嫉恨、羞辱一并燃烧殆尽。
此言说得辰霜心口一颤。
他如此说,是为情,还是为义?是为他河西之颜面,还是单单为保全她?
众人从未见过一向行事低调的河西萧长风如此可怖的面容,好似突然忆起他河西萧帅之子的身份,一时连窃窃私语都停了下来。
辰霜抓住时机,对着身后围观公审的人群喊了一声:
“驿站小二何在?”
不一会儿,驿站的小二便探头探脑,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辰霜当着在场众人之面,向他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