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数回连番大战,朔方确实损兵折将不少,加上河西参战的少许人马,两军总共被俘将士粗略估计至少有五千人上下。
况且,崔氏军中,一直都有虐待战俘的传闻。
这桩以一换千,人命关天的事,众人左右互看,一时都缄默不语。
一片沉默中,倒是郦州主帅魏江率先走了出来。他虽凝着眉,语气却相当柔和,对辰霜道:
“辰霜姑娘,你非朔方中人,我没有立场强求你。你若不愿,我们便就此作罢,此后无人会再提及……”
“我去。”
众人一片哗然。
一旁长风在人群身后,跨着腿倚在桌前。他听到这个回答,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得轻轻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了一边。
“依信中所言,崔嗣不过请我去医治其子箭伤。必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她的面容毫无惧色,也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真是个不要命的人。
“况且,崔焕之身负重伤,乃我之过。”她顿了顿,说得从容,并不在意一众朔方将士的脸色,“他将画像托付于我,我辜负了他原本之意。此去,是要行个了断。”
行个了断?长风剑眉凛动。她难道是怕崔焕之难过,要借此前去向他解释吗?
“画像是我从你手中强抢的,跟你无关。我与你一道去。”他终是坐不住了,在朔方一众将领喜怒难测的目光中,他迈着长腿从人群背后走了出来,与辰霜并肩而立,却不与她的目光对视。
一时众人咂舌,低声细语议论了起来。
军中不是没人猜测过长风辰霜二人的关系。
两人一向出双入对。每日到了饭点,长风等不到辰霜是不肯落座吃饭的。在郦州赫赫有名的昭义伯长风将军,平日只是定定地在此行军打仗,对城中官家小姐的暗送秋波或投其所好丝毫不为所动,只上过一次街,便从此不再去了。
而宁州那场审问亦有不少朔方将士在场,深知个中细节。
有好事人还断言,曾目睹,辰霜深夜出入长风帐中,离开时,长风将军乃是赤着上身,衣不蔽体……
军中一时将二人之事作为香艳谈资,众说纷纭。
“可信中所说,只许辰霜姑娘一人前去陇右大营。其他任何人不准相随,否则,此约作废。”魏江指着信件说道。
“那我便独自一人前去,不带一兵一将。他能奈我何?”长风横眉而视,目中不知何时露出了几道难见的凶光。
魏江见他如此执拗,显然已铁了心,便也只能随了他去,叫手下人安排起了两人的行装和马匹来。
末了,魏江劝退了众人,只留下长风一人。
他递给长风一坛刚开的酒,一时满帐酒香四溢,闻者心醉,饮者身润。
两人便在大帐前的台阶上席地而坐,对酌起来。
“你哪来的好酒?”长风接过坛子,深深饮了一口。
“这仙人酿,十年前与小侯爷初到郦州之时,便埋下了,只得此一坛,今日重见天日,犒劳兄弟。”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原来,这局李熙潮也埋了近十年了。长风心中五味杂陈:若是李熙潮手下之人都如此用兵如神,精于布局,更不用提,李熙潮本人,该有多可怖。
他饮了几口后酒后,将酒壶递给了魏江,随口问道:
“你跟着小侯爷有多久了?”
“我自小便是孤儿,记事起便在都督府了,如今已快二十年了吧。”魏江饮了两大口酒后,带着一丝醉意,幽幽地望着长风,问道,“你我也算是一起出过生、入过死的兄弟了,你可知,此次,小侯爷为何派我来郦州驻守?”
“你小侯爷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长风又夺过魏江手中的仙人酿,猛饮一口。
“是我,我求他的。”魏江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接着低声道,“因为,因为我想要向小侯爷讨个恩典……”
“恩典?什么恩典?”魏江在长风眼中一向是个无欲无求、埋头苦干的形象,竟也会想要恩典。
“我心许一人,想求小侯爷赐婚……”
“好啊魏江,原来你有心上人了啊。恭喜恭喜……”长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朔方军中一向严肃的白面郎君魏江,竟如此不甚酒力,酒后竟如此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