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那里,医生却同样声称除截肢之外治不了。
年轻人乘坐火车一路向北,硬撑着一口气抵达了莱斯特,那里的医生将他的小腿割开放脓,又上了伤药,用木板重新固定。
几番折腾下来,所幸腿是保住了,可所有挣来的钱也快被耗光了
巨大的饥饿感卷席遍过全身,奥斯卡靠在街头的长椅上——那是莱斯特城里现在最抢手的位置。
胃部突然发出巨大的响声,在表示着它的抗议。几秒过后,年轻人伸手揉了揉肚子,在心里盘算着手头剩下的钱。
今天的晚饭还是算了,他想,也许饿久了就感受不到饿意了。
这场突发的意外让奥斯卡陷入了比之前更惨的境地,他只能随着这些流亡的大军,如同一堆骸骨骷髅一样,躲避从南边来的霍乱,无声无息地向北前行。
那断掉的腿骨好像在慢慢地愈合,但是却快长成了向外突出的、怪异而丑陋的样子。
无所谓了。
金发的年轻人拄着双拐,他漫无目的,也不知该往哪里去,也好似完全不担心自已的明天。
流亡的人们都注意到他们的队伍中有这样一个奇怪的瘸子,明明自己连吃都吃不饱,还有心思停下来去画画。
有时候占了长椅,或因为腿脚不便挡了别人的道,被打一顿,也不会抱怨什么。他整天不发一语,只顾着画画,就像是被拉斐尔附体了一样。
别人劝他吃点东西,而年轻人却只是笑着称自己不饿,转手却又去画画,让人觉得这小伙子北上根本不是为了逃命,还有种至死方休的浪漫意味在里面。
奥斯卡放下了笔,他啜了一口水,润了润口,就把剩下所有的水全拿来洗了手。
污水顺着指缝哗啦啦地倒在地上,引来周围一片恶意的目光,他听到有人在说:“真浪费!看他渴死的时候怎么办。”
奥斯卡不为所动,他伸开五指,把手在阳光下晾干,又用干净的手把身上携带的油纸包裹了上去,把那些画保护得小心翼翼。
今天的救济站不同以往,它旁边的街道上停了一列马车。奥斯卡在人群中垂着头,等待着救济站里美味白粥的施舍。
愈来愈清晰的传话声从屋内传来,随着一声大门开启的响声,对话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了。
路易斯从那里走出来,身后的本地议员与他言谈甚欢。
身形修长的男人戴着一顶帽子,典型的绅士打扮。他说话时神情稳重,举止有致,且马上就要往这边看过来。
而奥斯卡则重新垂下了头。
他绝不会认出自己的,奥斯卡想。年轻人近乎呆滞地盯着自己垂下来的、脏兮兮的金发,上面还沾有板结的泥巴,让卷曲的头发变重下坠。
连他都无法直视自己这副窘迫的样子,更不用说是路易斯。
再有几位就要排到他了,奥斯卡把拐杖丢在地上,接着用一种滑稽别扭的姿势蹲下,准备去取地上免费发放的餐盘。
那双擦拭得光亮的皮鞋突然停在眼前,手上一切的动作便都戛然而止。
金发的年轻人慢慢抬头,只撞入对方浑黑如夜的眼里,浑黑得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