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留在原地,心里万分复杂。屋里的光彩、香气和音乐呈现出一种意想不到的古怪,都阻止他用言语来表达内心的种种感受。他明明向来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那些话在清醒后的自己听起来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就好像这些阿拉伯风格的香炉,让人的灵魂在升起的香火中扭曲。
他怕,他害怕路易斯对他的各种好意,他怕自己招架不住那样热烈的情感,他怕自己临场退缩会再次伤害到对方,他怕自己连付出都那么不对等。越这么想,他就越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或者说是下作极了,简直像在玩弄路易斯的感情一样。奥斯卡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路易斯到底会怎么想他。
年轻人正面对着墙壁上的壁画,那是一副美丽的巨幅肖像,画师把他母亲的美丽奉献给暗淡的色调之中,女人的身后似乎隐约漂浮着一对翅膀,她脸上的微笑中无一处不在透露着路易斯的神态,那种总是交织着一种神秘、令人费解的神态,总之人类的艺术不可能更加唯妙唯俏地画出她那种绝伦的美。
而奥斯卡画的那副小型肖像,就突兀地摆在一边,这么一对比,愈发显得他当时的作品低劣极了。
“先生,您该回去休息了。”一个女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医生已经在路上了,而且很快就会赶到。”
奥斯卡回头看过去,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美貌的女仆。
“好吧,谢谢。”
女仆在他身前引导着,还不时回头问道:“您这是第一次来谢菲尔德吗?”
“是的。”
“原来如此。想必您和莫里斯先生一定是相当好的朋友。”
“嗯,是这样的”奥斯卡只能这么回答。
那女仆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昨夜您突然发起了高烧,莫里斯先生为此忙了一夜没睡,我还从未见过莫里斯先生如此温柔的一面。”
不得不说,这句话成功地吸引到奥斯卡的兴趣,金发的年轻人问道:“他之前的脾气我是说,他之前并不如此吗?”
他到底是像当初奥斯卡在凌晨初见他时那样的冰冷,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自己那般的温柔?奥斯卡一瞬间回想起很多事来,可他竟感觉不出里面丝丝缕缕的违和,还居然觉得这种个性完全适用于路易斯的存在,尽管这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性格。
而这种矛盾的个性,却在路易斯身上达成了完美的统一。
“并不如此,先生。”女仆开口说道,“虽然我不该这样随便议论主人。但我向您保证,他的状态在您出现之后变得全然不一样了。”女仆微笑地着看他,她试图拉近这位看起来相当重要的人物。
“或许是因为您的脾气好,进而能够感染莫里斯先生。”美貌的女仆不仅告诉他路易斯一直是阴沉沉的,还趁机拍了奥斯卡的马屁,“这应该全都归功于您的出现。”
奥斯卡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头之后就不再说话。
女仆也及时刹住了闸,不再唠叨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拍到点上去
伊恩爵士很快就敲响了房门,这位友好耐心的老绅士在看到奥斯卡的腿后,声称这还有得治。只是治疗手法会有些危险,他需要割开奥斯卡的一部分皮肤,用钉子固定住那处断裂的骨头,然后过几个月后再取出来。
奥斯卡丝毫没有犹豫,他欣然同意了医生提出的方法。他已经为这处伤遭了太多罪了,现在无论是什么方式摆放在他面前,他都敢于去尝试一下,尽管这听起来很是别出一格。
伊恩爵士为奥斯卡打了一剂麻醉剂,在一切都准备好后就开始了治疗。手术没过多久,那处骨头终于被纠正回了原来的位置。奥斯卡腿上可怕丑陋的凸起不见了,腿部新开的伤口被针线密密麻麻地缝上了,爵士还高兴地同奥斯卡握手,宣布手术很是成功,而且自己明天会再过来观察一下。
索伦和女仆把医生送出了门后,立刻过来关心奥斯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觉非常好,索伦。”金发的年轻人坐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伤口,“我还以为一辈子都要这样度过了,虽然还能走路,但是看起来却像是一个残废。”
“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索伦拧起了眉头。
“是伦敦城里的卡麦尔女爵。”奥斯卡叹了一口气,“您的父亲帮我卖出了很多画,我也因此赚到了很多钱,如果不算吃饭的话,租辆马车回爱尔兰可以说是完全够用,可我刚从银行出来,就被她的马撞飞了。”
“噢,小可怜,她就该被人活活打死。”索伦说。
“那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所幸一切都过去了。”奥斯卡笑了笑。
“你觉得过去了就没事儿了吗?小奥斯卡,你不能这样,简直像个软柿子,这也太好欺负了些。那你之后还要再回爱尔兰吗?”索伦一下抓到了要点所在。
“嗯?”金发的年轻人被他抛出的问题愣了愣,他先是抿了抿嘴,随后立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回爱尔兰这件事可以暂时先放放。”
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像是突然有什么柔软一下子荡漾开来,索伦仿佛看到有清澈的巴尔干半岛海水在里面缓缓地流动。
他用着自己从未如此笃定的语气,说道——
“因为我确实,确实是爱上路易斯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