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终于来了。
午后,艳阳高照。
大敞的窗前,明楼端端正正坐在轮椅里,整齐盖在腿上的毛毯正中躺着一帧老旧照片。他静静低眉,久久凝视照片中羞涩腼腆的少年和他身边明丽张扬的如花女子,挂着点滴的手一遍遍轻抚过熟悉的轮廓,深若浩海的黑瞳漫溢出缱绻不尽的温柔和浓重苍凉得似诀别般的眷恋。
暖风袭面,新鲜清慡的空气混着淡淡花香盈溢鼻端,冲散了病房里的药水味道。明楼深吸着气,抬目远望‐‐参天的法国梧桐,熟悉的街头里弄,沿街卖花的姑娘,路旁戏耍的孩童,手挽着手漫步的情侣,络绎不绝的行人车辆……这座美丽城市里掩不住的盎然□□,映入眼底,刻进心间,点点滴滴都是抛不开放不下却又无可奈何的浓浓牵挂与不舍。
汪曼春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一片淡金色阳光里形销骨立怔怔失神的人。他安静地临窗凝注,神色落寞怅然,褪尽了人前的英锐犀利百毒不侵,变得朦胧柔和的侧颜曲线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深深隐匿的脆弱和忧伤。汪曼春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上前去抱住了他。
&ldo;想什么呢?&rdo;
&ldo;没什么,看看外面。&rdo;明楼不由自主勾起唇角,深湛目光中只余爱纵温柔。
汪曼春收紧手臂,低头将脸埋进他嶙峋的肩头,一径直往他颈窝里蹭,直至鼻尖双唇抵上他锁骨处的肌肤。软柔的声音带着暖暖气流压抑地从他的脖根处传出:
&ldo;这样大开着窗子坐着,小心着凉。&rdo;
明楼被她弄得苏苏麻麻地痒,眼神却迷迷离离地不知落在了何处,满足的笑容中无端染上几分凄凉,开口来仍是一贯令人心安的沉稳温和:&ldo;这么好的太阳,不要紧的。曼春,你太紧张了。&rdo;
&ldo;你好得太快,我都怕不是真的,怕是在做梦。&rdo;
她小声喟叹,微微偏头,更紧地凑向他。发丝相绕,颈项交缠,他的气息幽幽淡淡地拂过头顶。她静静环抱着他,感受着那令人心疼的羸弱消瘦,恨不能永远这样黏着他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
明楼悄悄闭了闭眼,再抬眸时又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淡静平和,浅笑道:&ldo;我要是再不快好起来,怕你们拿眼泪淹了这里赔不起。好了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rdo;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一瞥眼,正见她袖口露出的洁白玉腕上尽是瘀青磨痕,立刻撸着她的袖子疼惜地蹙紧了眉:&ldo;还说我?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保护好自己!那个疯子怎么教的?&rdo;
&ldo;哎呀没事啦!&rdo;她连忙按住袖口不让他再细看:&ldo;都是小伤。老师救了我,你还怨他?&rdo;
明楼不搭话,板起脸语气严肃地叮嘱道:&ldo;以后不许再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让阿诚陪你。他若有事走不开,会叫别人来跟着你。听到没有?&rdo;
&ldo;师哥……&rdo;
&ldo;这是毒蛇对毒蛾的吩咐,没的商量。&rdo;
&ldo;是,我的明长官。&rdo;她撅起嘴应着,一脸娇俏不悦地嘟囔:&ldo;老师都没管我这么多!&rdo;
&ldo;就是太惯着你这丫头了!&rdo;明楼忍不住去点她的鼻尖,一如多年前爱宠无限地哄那个喜欢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姑娘。
汪曼春甜甜一笑,又低下头去贴他的肩窝,似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道:&ldo;阿诚告诉你了吗?救下我的那一枪,打得实在太漂亮了!当年在军校学打狙击,教官可不是老师。后来实战中,远程埋伏精度瞄准的活也从没见老师做过。我真没想到,老师居然深藏不露,是个狙击高手呢!&rdo;
她说得眉飞色舞,满是崇拜。明楼只微微挑眉,淡淡回了句:&ldo;疯子,自然还是有些本事的。&rdo;
&ldo;嗯。&rdo;汪曼春便不再说什么,环着他肩膀的手臂任性地收紧,猫一般将脸往他的颈间又凑了凑,贪婪地汲取他的体息,任千斟柔情万般依恋满满倾泻。
明楼暗暗咬牙。深浓到近乎绝望的沉痛悲伤在幽邃无边的眼底汹涌凝聚,又缓缓消退无形。他终是轻描淡写地将压抑胸中好久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ldo;曼春,大姐已经联系好苏黎世的医院。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香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