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鸣重新勾起了嘴角,青栀和素蓉却莫名觉得屋里的温度嗖嗖往下降。
章雪鸣没对宫子羽事件发表评论,青栀却从章雪鸣的态度里看出她已经明白了青栀话里的深意。
新主子是个聪明人才好。
青栀又放松了一些:“对了,奴婢听说老执刃的继夫人,那位雾姬夫人昨儿个忽然病了,病得很重,都起不来床了。羽宫无人主持大局,把羽宫内务和宫门内务都交到角公子,哦,不,是新执刃的手上了。”
那这病得巧啊。章雪鸣若有所思地扬了扬眉。
若非老执刃中风确实是突发事件,她听了都要以为是那位雾姬夫人跟宫尚角打配合,前脚把宫门和羽宫的命脉交到宫尚角手上,后脚老执刃就出事了。
青栀开了头,章雪鸣又是一副鼓励的作派,因为手巧嘴严又喜欢打听八卦被特意调来伺候章雪鸣的素蓉仿佛找到了组织,恰到好处地加入话题:“奴婢也听说了。奴婢还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位雾姬夫人病倒前,羽宫有下人远远瞧见老执刃进了雾姬夫人的屋子,后来隐约听到里头传出老执刃怒斥的声音和砸东西的声音。等老执刃走了,雾姬夫人就闭门不出也不肯吃饭。谁想得到,雪鸣的头皮,玉梳梳背上雕了盛放的芙蓉花,栩栩如生。
同事搭腔,新主子没有不满反而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青栀更放松了,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要说,羽宫怕是流年不利啊。眼看就能选婚了,少主练功走火入魔散了功,不得不去静养。随后雾姬夫人病倒了,只能去静养。然后就是今天,老执刃也病倒了,得去静养了。以前羽宫四位主子,比角徵两宫加起来都多,现在才几天呢,就剩个羽公子了。”
“是吗?这也太倒霉了。”章雪鸣适时地露出一点惊讶来,也学着她们小声说话,“老执刃的那位继夫人倒在门外怎会一夜都没人发现?羽宫没有下人守夜?侍卫呢?他们不巡逻?”
“郑二小姐误会了,跟羽宫下人和侍卫可没有关系。”青栀笑了一下。
章雪鸣觉得兴许是铜镜里照出来的人像多少有点扭曲,不然她怎么瞧着青栀脸上那闪瞬即逝的笑容透着种难以描述的古怪,似轻蔑、似厌恶……还有一点羡慕?
“郑二小姐有所不知。老执刃前头还有一位夫人,上次选婚从江南选进来的,在宫门中被唤作‘兰夫人’,那一位才是老执刃的原配夫人,羽公子就是她所出。而现在这位雾姬夫人原本是兰夫人的贴身丫鬟,兰夫人进宫门后总是想家,老执刃就派人把她的贴身丫鬟接进来陪她了。
兰夫人病逝后,不知她哪点入了老执刃的眼,没几天就把她扶成了继夫人,还让她照顾羽公子。我听羽宫的小姐妹说过,雾姬夫人不习惯被人伺候,平时出门都是独自来去,又说觉浅,晚上门外不留守夜的人,连巡逻的侍卫队伍都不许从她院子那边过。这回可不就出事都没人发现了。”
哦,破案了。
关键词:江南、老执刃原配夫人贴身丫鬟、不知哪点入了老执刃的眼。
是对宫门所谓正道魁首的名声深信不疑的宫门人对外来者的奇怪优越感。
是被奴化思想洗脑的下人怀疑雾姬夫人在旧主病中爬床的背主行为的厌恶。
也是对同阶层的幸运儿一朝野鸡变凤凰的嫉妒。
前两者居多,后者很少,说明不是个嫉妒心强的人,忠仆思想根深蒂固。
“等等,原配夫人去世,老执刃没有守妻孝一年?”章雪鸣发现了华点。
青栀和素蓉神色一僵,对视一眼,好像脑子里有层迷雾被撕开了。对哦,不是说老执刃深爱兰夫人吗?兰夫人过世才几天,老执刃就把她的贴身丫鬟扶成继夫人了,完全没有守过孝!
“那羽公子呢?羽公子总守了母孝了吧?别说是亲生母亲过世了,就算是继母没了,儿子都得守三年孝……”章雪鸣看着她们僵硬的脸色,越说越小声,最后没声了。
尴尬的沉默在三个人之间蔓延。
青栀和素蓉感觉突然就在章雪鸣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宫门虽说是隐居避世,也不是丢开了世俗伦理的,只是执刃带头不遵守,又没人揭破,时间久了,大家似乎就不以为怪了?
章雪鸣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对了,你说那位夫人习惯独来独往?可没人伺候多不方便。出门不带人,要是带着礼物去串门,东西岂不是得自己拿着?多失礼。”
她面上摆出副千金小姐对独来独往理解不能的神气,脑子却转得飞快:
临时通知上门接人的宫门接亲队伍低调得像是普通出行、有备而来目标明确的无锋新娘、宫门里肯定存在的无锋内应、继任仪式后语藏深意的商宫老宫主……
雾姬夫人的身份有大问题,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潜伏在宫门里的无锋内应。
都说宫门二十年选婚一次,实际上宫门上次选婚是在二十二年前,所以这个人在宫门已经待了二十二年了。那么十年前的宫门大劫,有没有这位雾姬夫人的手笔、老执刃又知不知道……
算了,那些是宫尚角该考虑的问题,而且雾姬夫人即便有问题,现在也没能力成为问题了。
章雪鸣能做的顶多是哪天借看望之名,上门给那位“长辈”把个脉。如果卧病在床只是个幌子,就跟宫尚角通个气,收个消息费。
唉,没办法,南地江湖人称“小菩萨”的她就是这么的善良,见不得宫尚角有钱花不出去的痛苦。
章雪鸣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青栀刚才那个带着点轻蔑的笑容,心念一转,目光扫过空空如也连瓶桃花水都没有的梳妆台,趁着药效还没过,便轻叹道:“还好明天就能搬进徵宫了。等安顿下来了,也好让人去采购擦脸的桃花水、人参珍珠面脂、益母草留颜面脂,护手的珍珠蛇油膏,润唇的牛油膏,擦脚的马油膏……从头到脚的护理一天都不能缺啊。就算我天生丽质皮肤好,也经不起天天这么风吹日晒,还带瘴气糊脸的。”
灯光下,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绝色丽人捋着鸦羽般乌黑光亮的长发,低声抱怨着,眉头微蹙,无限哀愁。
青栀和素蓉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眨眼工夫就跳到这上头来的。虽然很高兴不用继续替老执刃父子感到羞愧,但听了章雪鸣的话,她们却一点接话的兴致都提不起,只木然地看着章雪鸣那白得好似在发光、光滑到几乎看不见毛孔的脸蛋,心中万马奔腾。
她俩是被宫尚角特别吩咐过不准不提前说就靠近章雪鸣,以免被章雪鸣每时每刻包裹全身的内力震伤的。
就,皮肤好成这样还时刻以内力小心保护着的人,居然一天要用那么多听着就很贵很复杂的东西护理,觉得一天不护理就不行,那她们宫门这些女子是活得有多粗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