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忘了的事情就忘了吧。那话语轻飘飘的,听着并不真实,
&esp;&esp;柏若风手指微动,“丞哥啊,”他蹙起眉毛,略显苦恼,“如果以后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再也想不起来任何人任何事,怎么办?”
&esp;&esp;“什么怎么办?”方宥丞垂眸,他早已想过这个问题无数遍。
&esp;&esp;此刻,他看向柏若风,目光锐利笔直到要钉住眼前人的灵魂,语调轻缓叙述,“想得起来,你是柏若风。想不起来,你也是柏若风。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过去遗忘的就用未来弥补。人又不是都能记住所有的事情,都是会慢慢忘记的,你只是比别人忘得快一些、多一些而已。”
&esp;&esp;这么一大段安慰的话,着实难为丞哥了。柏若风眼神亮晶晶看着方宥丞,分神想着。双眸弯弯,但他却很受用。
&esp;&esp;他本就不是生性懦弱之人,只是能听友人一句肯定,心中多少有些畅快。听君一席话,顿觉思绪开朗。不管以前他在此处充当了什么角色,做了些什么,往后该他知道的他自会知道。
&esp;&esp;方宥丞看着柏若风毫无防备地坐在这所宫殿床榻上冲他笑,一瞬间心底盈满了暖意。虽明知对方一无所知,然他仍然难以遏制住自己的欢喜和激动,忍不住想他所期望的未来。
&esp;&esp;为了压下自己脱缰的思绪,方宥丞点着手肘思考,努力让自己心神集中在正事上。私心里他不希望柏若风再回北疆,“现在北边暂无战事。等你身体养好了,就去护城营吧。”
&esp;&esp;孰料柏若风往身后床架懒懒一靠,出言拒绝,“不!我不去~”
&esp;&esp;轻点的手指微顿,阴翳从默不吭声的眸间晕开,方宥丞动作极慢看向柏若风,“难道你还想离开京城,回……”北疆?
&esp;&esp;不知他所想的柏若风给自己理了理被角,身躯下挪躺下,后脑枕着双臂,面上忧愁失落早已散去,余下的只有明朗舒畅,“去什么护城营,我的目标是以后在城门开个小店。”
&esp;&esp;方宥丞着实被他这不按套路的说法唬住,他停顿了一会儿,没有怀疑,而是迟疑地顺着对方的话开口,“卖什么?”
&esp;&esp;“当然是卖我最爱的豆腐花!”
&esp;&esp;这答案谁能想到?只听说商户费尽心思想入仕,没听说哪个将军想不开去开店的。然这荒谬的言论方宥丞听了,仿佛回忆起什么,绷不住唇角,弧度极小地上扬,口中却古板地轻斥道,“出息!”
&esp;&esp;“诶?你可别小瞧,做豆腐花也是要本事的。”柏若风抬起右手认认真真给他掰着手指数,看上去可不像在开玩笑,“无论是寻找品质好的豆子,花多少力气去磨豆,放多少盐卤……这些里头学问可大着呢。等到做出自己的招牌,打出名气,再开多几家店,雇多点人,我就能做个甩手掌柜,在后边数钱……”
&esp;&esp;方宥丞听他这般认真盘算以后,眼前似乎当真出现了一个小店的模样。柏若风在那坐着数钱的景象半点不违和。
&esp;&esp;听着听着,那述说的声音渐渐变低。他看向柏若风,只见对方眼皮子忍不住下滑,却还撑着说他的豆腐花大业。
&esp;&esp;生病的人身体总是脆弱些,精力有限,撑不了那么久,现在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esp;&esp;方宥丞给他掖了掖被子,“睡吧。”他声音温和,“好梦。”
&esp;&esp;于是他眼看着柏若风呼吸变得绵长,翻了个身,把双手塞进被窝里侧睡,睡着的模样显出些乖巧。
&esp;&esp;可若对方真的那般乖巧就好了。方宥丞抬手,指尖拨弄着柏若风额间滑落的长发,轻轻勾着发丝往后放,露出那张俊美的面庞。
&esp;&esp;人变瘦了,皮肤变糙了些,两年沙场的日晒雨淋没能让这人变成黑炭,倒像是蜂蜜罐里泡过一样。
&esp;&esp;这人醒着时脸庞向来是充满活力的,笑起来好看的很,像个小太阳。但是在方宥丞眼里,小太阳每时每刻都在勾、引。
&esp;&esp;指腹隔空描摹着而下,从额骨、眉眼,滑过挺直鼻梁,落到有些苍白的薄唇,一点一点描绘着入梦者的面庞。
&esp;&esp;他的指腹压实了,按揉着一无所知的人的唇瓣。
&esp;&esp;果然一如想象中柔韧软滑。方宥丞眸色深沉,他想把手指探进去,感受下那总是语出惊人的口腔触感。
&esp;&esp;他想要这个人。
&esp;&esp;他想要更多。
&esp;&esp;可他终究没有肆意妄为。方宥丞收回了手,视线掠过那节中衣外裸露的长颈和锁骨,带着惊人的热意。
&esp;&esp;却只是抬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对方下巴处。
&esp;&esp;那天为什么他会和柏若风吵起来,几乎到了断交的地步?
&esp;&esp;这句话竟是由柏若风来问,这家伙向来狡猾。方宥丞讽刺地想着,他曾向对方表明过心迹,世俗从不容忍此等不伦,何况君臣间。他早有心理准备,对方惊诧到恐慌的面容依旧如伤疤般至今烙在他心头。
&esp;&esp;毫不意外地,柏若风先拒绝,后逃避。
&esp;&esp;出乎意料地,柏若风向他要了一个诺言,希望两人做一辈子好兄弟。
&esp;&esp;他本可以按耐住心绪,与柏若风如此‘兄友弟恭’一辈子。
&esp;&esp;如果那个女人没有出现的话。
&esp;&esp;如果柏若风没有试图让先帝赐婚的话。
&esp;&esp;只是回想那段记忆,心中无法掩饰那股噬人的惊怒和暴戾。
&esp;&esp;柏若风吃软不吃硬,再像当年一般行事只会让两人越走越远。方宥丞揉了揉酸痛的额角,把手伸进被里,轻轻握住对方一只手。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足以填补他心中的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