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酌微微点头,江则从怀中取出个瓶子,倒了粒药丸给他服下。他不再说话,盘腿坐在一边,闭了眼,自行调息。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苏亭之给阮筱朦施了针,她感觉轻松了许多。可是,人还在墓室里,她的头疼无法停止,像是被大石压住的猛兽,虽然一时无法行凶,却仍是蠢蠢欲动。
苏亭之收了针,对她说:“马上离开这里,行吗?”
他的语气执拗又温柔,与平日不同。阮筱朦看着他,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沉。
她了然地笑了笑,唇色苍白:“一直留在这里,我会死得很快,是吗?”
“不许笑!”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苏亭之神色骤冷,狠狠地撇开脸,“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需留着我来取。”
阮筱朦敛了笑,有气无力地拉一拉他的袖口:“你别生气,不是我不愿意离开这里,只是……我们大概没那么容易出去。”
“什么意思?”
“入口是从洞外打开的,里面无法开启。那么深的高度,我们下来容易,但是,不可能再走回头路。所以,我们要找得到出口,才能出得去。”
苏亭之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自进来,处处惊险,他只顾着保命。后来,他又一心只在阮筱朦的头疼上,他只知道跟着他们,还真是一直没仔细想过,应该如何出去。
苏亭之发愣的时候,阮筱朦在记挂着江酌,她向江则问道:“他的寒毒,是怎么来的?”
江则低着头,支支吾吾地不回答,只拿余光悄悄地去瞟他主子。可是,江酌正在调息,就算听见他们说话,也不能做出反应。
阮筱朦故意黑沉着脸吓唬他:“我就知道,说什么得令牌者即为无影阁阁主,那都是一时情急,用来哄人的。我说话不好使,你只听他的对吧?当心,我以后可不许夏至嫁给你!”
“诶……别!”江则又不傻,说了没多大事,不说毁的是一辈子的幸福。
“老大对不住,我只能卖主求荣一回了。”他双手合十,冲着江酌拜了拜,回头向阮筱朦答道,“主子这寒毒,都是为了寻你才留下的。据说,金玉郡主死于龙隐山下,主子不信,他说若能逃出生天,只有可能是跳进了水里。主子他寻了你半年,那半年中,他几乎日日泡在水中,宁安城附近相连的大江大河他都寻了个遍。从隆冬季节到春寒料峭,那样的水温,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是受不住的。”
阮筱朦低头不语,默默地红了眼圈。好在,江酌仍在闭眼调息,他阻止不了江则说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苏亭之也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他向江则问道:“你刚才给他服的什么药?给我看看。”
“是阁中大夫开的药,为了携带方便,特意做了药丸。”
苏亭之捻着一粒细看,又放在鼻下仔细闻了闻。他轻嗤了一下:“未见高明,勉强不算庸医罢了。”
“你高明,你倒是出手相助啊!”江则不服气。
苏亭之轻哼了一声,将药丸扔还给他,却不想接这个茬。从自江酌出现,他的心整日都在醋里泡着,酸得难受。他也能感觉到,江酌的内心排斥他,和他是一样的,就连救他,也是为了阮筱朦。
可是,江酌毕竟救了他啊,还有江则,也一直在帮他。
他垂眸,睫毛轻轻地颤了颤,他用余光去看阮筱朦,看见她忧心忡忡,为江酌难过的样子。世人都说金玉郡主荒唐花心,她也曾养过一园子的美男,可是,从不见她为了谁这样。
“我去。”他骤然起身,手指捏紧,眼中暗沉。他这样做,也是为了阮筱朦。
苏亭之重新取了银针,来到江酌的身侧。他说:“现在没地方抓药,改方子是没用了。你别乱动,我给你施针,你可信得过我?”
江酌敛了内息,他答:“我信。”
“我不信!”江则叫起来。如果苏亭之写个药方,他还能找人看看有没有问题,可若是施针,却是将命都直接交在他手里。
“你们忘了吗?他曾经想用摄魂术打听宝藏的位置,现在宝藏找到了,谁知道他会不会……”
阮筱朦一把拉住江则,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江则说的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苏亭之确实曾经混入郡主府,打过宝藏的主意。可是,现在大成余党尽除,剩下他孤身一人,凭他自己就连守住宝藏的能力都没有,遑论其他?还有,就算想对江酌下手,他也应该等找到出口之后。
阮筱朦没解释,只说了三个字:“我也信。”
苏亭之站在那儿,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带着迷恋和说不出的痛楚。他可以为了她去帮江酌,可是,他和江酌不同,他这一生都要提醒自己,她只是仇人。那一句喜欢,他永远都不能说出口。他的行为总是不会被人理解,他没有办法,连自己也活得很茫然。
苏亭之施完针的时候,阮筱朦和江则已经又在墓室内找了一圈,却仍然没有发现能够打开出口的机关。
她的头长时间地疼着,没完没了,以前还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她清晰地记得苏亭之对她说马上离开这里的样子,他那么严肃,阮筱朦知道,自己大概真的活不久了。
父皇没算到她会中蛊毒,也没算到她这探宝之行,会加速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