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姨娘这头,使了个小丫鬟,借着上贡的名头,将马道婆唤了来。
马道婆见赵姨娘正拿些零碎绸缎湾角粘鞋呢,心里头想着那五百两,与她问了好便要走。
“前日我送了五百钱去,在药王跟前上供,你可收了没有?”赵姨娘忙拦住,一面拉她坐下,一面命小丫头倒了茶来与她吃。
马道婆道:“早已替你上了供了。老太太那儿舍了香油钱,我正要赶回去给宝玉打醮呢。”
赵姨娘叹口气道:“阿弥陀佛!但求宝玉真能平安。不是我妒忌他,咱们贾府总叫他闹得鸡犬不宁的,也不是个事儿啊!你不知道,那个宝玉自己没甚本是,竟能惹的贵人发了怒,只怕有朝一日祸及全家啊!”
“贵人?贵人不是宝玉嫡嫡亲的姐姐,姐弟俩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马道婆只当她在编瞎话,并不十分相信。
赵姨娘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她不过有个贵人的名头,算得了什么,还不是被牵累降了位份!宝玉是惹到了更尊贵的人了。若不是家里头还有个些个喜事,叫贵人高兴,指不定她就不是‘贵人’了!”
马道婆小心翼翼的问:“这喜事。。。可是琏二奶奶?那这贵人是。。。。。。”
赵姨娘忙摇手儿,“能叫宫里头娘娘降位的,哪里是咱们可以说的!你若有心,一会儿便往凤姐儿那头去去,她可是个有福的!”
凤姐儿什么人物,三言两语、连敲带打的,马道婆事儿也招了欠契也交了不说,还一个劲的向凤姐称谢。临走前又留下两个新铰的纸人,只说将纸人替了便是,五鬼仍用原先的。
这日李纨、探春、宝钗一同来看怡红院宝玉。
刚闲谈了几句,便有王夫人差了周瑞家的来叫李纨。见探春也在,周瑞家的眼珠子一转,笑道:“倒不知道三姑娘也在,太太也唤三姑娘去呢。倒省了老奴好一段路!”
探春心中嗤笑,王夫人这是想让宝钗嫁进贾家想魔怔了,这是连宝钗的名声也不顾了。虽说宝钗本就嫁不了好人嫁了,但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开去,就是穷门小户的人家也是要看她不起了。
宝钗见李纨同探春正要走,又有袭人在一旁瞧着,免不了脸上一红,忙起身道:“我与你们同去,正好去同姨妈问安。”
探春轻轻将她按下,笑道:“咱们帮你同太太问声好便是。太太一向知道你的孝心,也不差这一回。你且在这里陪陪宝玉,不然他回头又该闹起来、说没有姐妹陪着了!”又同袭人说,“你也不必在这里守着,宝姐姐向来最是周全的。你正好同咱们一道,给太太问安去。太太必定有一车子的话儿要叮嘱你呢!”
周瑞家的正想着回头同太太夸两句探春,不想探春早已将五鬼同写了宝玉生辰八字的纸人化了灰,混着香末,悄悄儿的洒到了宝玉床底下。留下宝钗、拉走袭人,无非是想看看,王夫人是不是乐意将“克人的妖孽”的名头,安到她亲侄女头上!
王夫人原只是要找李纨,探春不过略坐了坐,同王夫人说笑几句,便要拉上袭人回自个儿屋里去。
王夫人正欢喜着探春的懂事,自无二话。
不想探春刚出门,便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小丫鬟撞倒了。王夫人忙命人请大夫,一面又叫侍书好生将探春扶回秋爽斋。又叫周瑞家的将那小丫鬟拖走。
那小丫鬟却叫嚷了起来:“太太不好了!宝二爷出事儿了!”
王夫人大怒:“作死的!好端端的,谁叫你诅咒起你宝二爷来!”
探春也在一旁说:“我们走时宝玉还好好儿的,又有宝姐姐陪着,能有什么事儿。”
“本来是无事,可宝二爷同宝姑娘说的好好儿的,突然就‘嗳哟’了一声喊头疼。奴婢们还赶不及进去,就听宝二爷大叫‘我要死!’进门只见宝二爷将身一纵,跳离地足有三四尺高!往后便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
王夫人听闻,再顾不得旁的,跌跌撞撞的便向怡红院跑去。
贾母同王夫人到时,只见宝玉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将怡红院闹得天翻地覆。不多时贾赦等人也被惊动了。邢夫人、贾珍、贾政、贾蓉、贾芸、贾萍、薛姨妈、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众媳妇丫头等全来了。
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玉皇阁的张真人,种种喧腾不一。也曾百般医治祈祷,问卜求神,总无效验。王夫人同贾母也只能干搂着宝玉恸哭,再无他法。
正忙乱中,忽听得王夫人一声惨叫。那贾宝玉不知从哪儿拔了之簪子,竟在王夫人脸上拉了老长一道口子!周瑞媳妇忙带着几个有力量的胆壮的婆娘上去抱住,夺下簪子,抬回房去。
往后几日北静郡王等世交人家都有派人探望,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总不见效。宝玉却愈发糊涂,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