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得利连忙避一避“不敢不敢。”他哪敢受这个呀。
不过长贵是精神不济了。眼皮儿越来越沉的样子,人也靠地柱子渐渐往下缩。
长贵对钱得利说“你扶我一把,坐舒服点。”
“好嘞”钱得利侧身去扶他,手摸到后背全是血,还有一截断刃在身上。鼻尖顿时有些酸。
长贵勉强坐正了,笑说“钱仙人你这一卦恐怕是没算好了。招牌要砸。”
钱得利没防得住,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抬眸看看塌了一半的屋梁,瞪大眼睛把眼里的热意和酸涩压下去。
长贵说“我这一辈子,也值当了。连皇帝都是我帮手杀的。”
钱得利应声捧哏“那是。皇帝呀,天下独一个。您赚大了。”
长贵笑一笑,到底有些撑不住,眼神渐渐有些散了。说“你扶我去看一看娘娘。”
钱得利点头,小心翼翼避开伤口,但还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可长贵也不觉得痛。到了塌前,他伸手试试齐田的鼻息,摸到还有气,才有些欣慰。
对钱得利说“我们这是干成了一件大事。你知道这火药卖出去会怎么样吗?海外国厉害了起来我们还能活吗?听说离我们最近的那个,是小小的岛,他们地都不够用呢,造房子不用泥巴,怕把住的地方挖没了,都只用木头的,天天吃鱼,也没甚别的好东西吃。我们地大物博的,在人家眼里不是肥肉?你说吧,人家打过来,自己的人要住下,我们的人不就得腾地方吗。恐怕尸横遍野啊。”
钱得利也是默然。他对战争没有足够的认识,现代新闻里也有,但那都离他很远。
椿却十分动容。劝他“大公公休息一会儿。”
长贵摇头“不能休息了。我有话要跟娘娘说。”
椿也就不劝了。
长贵看着齐田,仿佛自己面对的是活人似的,对她说“小娘子怕是不知道啊,遇到小娘子之前,我已经是不想活的人了。没出路啊,什么办法都想了,还是没有出路,别人要活看着有多简单,搁到我身上就是多难。被人骗光了钱,身子也不全了。活着只是惹人笑话讥讽。后来遇着了您,给了我一条出路。我欠着您的大恩呢,一条命都是从您那里来,照说您不叫我死我是不敢死的。不过对不住啦,小娘子,我是个没甚本事的人,现在怕是要去了。您睡得差不多,就醒醒吧。周夫人搁着心呢,难道要再体会一次丧女之痛吗?您心软,肯定是舍不得的。再说,这一大国的人以后就靠个站都站不稳的小皇帝吗?火药都不知道卖了多少出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你累归累,睡一睡感觉不是那么累了,就醒一醒吧。”
椿低下头,眼泪落个不停。
长贵有些跪不直了,半歪在塌前的台阶上喘着气。
这时候外头砰砰直响,有什么被人从屋顶的破洞里丢了进来,巨响四起,钱得利下意识地向前扑,挡在长贵和齐田前面。满屋瞬间就布满了烟与火药的味道,因为东西都太湿到是没有起火。但好像是有许多人受伤了。家将里有人再叫“换刀!”
听着后面的声音,似乎是他们把弩都丢了。想必敌人太近,弩已经不好使。
钱得利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就感觉到大风突起,回头看,内室门大开了,当先进来的不是府君又是哪个,他身上的官服已经成了破烂,胸上有伤用白布扎着,但现在布条也被染成了红色。
他身后的人蜂拥而入,都是些残兵败将,想必跟着他从城门撤进来的。家将们人少不敌,被压得节节后退。最后已经退到了塌前。
椿一手持剑和钱得利一道,挡在塌前。长贵大约还能动一动,爬到齐田身边,半坐着,从地上捡把剑,却是崩刃的。见到齐田手里有一把装皮套里面的剑。
那原本是阿丑的,酒楼的时候给了齐田。不过一直没有用剑的机会,连外皮套都没有解开过。
长贵拿了起来,喘息着把皮套子解了,却不料皮套子下头露出的剑身竟然是他见过无数次的那把。上头还有一颗宝石是他督促着匠人换上的呢。
他怔一怔,不知道这把剑原来是在这里,原以为这把剑应该是在周家的。
这大概就是物归其主吧。他把剑入鞘放在齐田手里“娘娘,您的剑。”
剑一入手,他似乎感觉到齐田的手动了一下。
但他实在有些不支,眼睛也模模糊糊看不大清楚了。不在齐田身前尽量坐得直一些。伸手在地上摸索,想抓把能用的武器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要死也要死得刚烈,多带一个是一个,到了地下,也好吹个牛皮。免得别的鬼看不起他。
可拿到了剑,也只是拿在手里而已,实在没有了挥舞的力气。
府君迎面直奔他的方向而来。长贵听到凛凛的剑鸣,也不知道是对着自己来的,还是对着他身后的齐田去的。他想挥剑挡一挡,可也只是想了想,身体再听不得使唤了。
但就在这紧要的关头,钱得利竟然扑身而来。
可钱得利又算什么呢?到底只是个野路子的人,也不懂得什么剑法。几下就被人踢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