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莫暄翮和董嗣钦心里都知道,最神异的,其实为居于日中的三足金乌,期望这一次能有幸得见。
各种各样的鸣声入耳,让他们难以暇接,亦见山林之中,有不少造型奇特而漂亮的木屋,有的在树丛中,有的在大树下,有的直接就建在树上。空照对莫暄翮和董嗣钦道:“两位大侠,这里所有的水域都叫做甘水,所有的大山都叫做甘山,方圆千里,山水相绕,不止不息。在这多待上几年,人的寿命都会变得长一些,尤其这里的水,非常清冽甘甜,浸入人的脾胃之中,有延年益寿之效。所以,十日国人的寿命普遍是比较长的。”
莫暄翮不由得一声笑:“空照兄弟如此说,定是想让我们多在这里待待了,最好是饱饮这里的山泉,能期望我们活得更长一点的人自然不会不是朋友。”
“你直接说自然是好朋友就得了,还非要说‘不会不是朋友’这么绕的话。”董嗣钦看了眼莫暄翮,表情却很轻松。
再不久,他们看到了很多下尖上圆、飞瀑恒流的奇异仙山悬在半空中,莫暄翮很好奇地询问空照:“这是什么地方呢,我感觉像到了天上似的,那旸谷还有多远呢?”
空照却没有答话,只轻轻一笑。大鹏嘶鸣一声,便飞上了其中一座最大的半空仙山,上面流光熠熠,红花绿树,阳光尤其的明媚。莫暄翮和董嗣钦看到拾级而上之后,成百上千的青年弓箭手列队在仙山上一片非常开阔的石台,石台前方正中央立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树,巨树上栖息着很多的凤凰。
但是大鹏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在上空盘旋了一阵,再继续往前飞,见到一座恢弘庄丽的宫殿,在宫殿外不远处的大树下降了下来。其实莫暄翮已经感觉到了,这半空中的仙山上所有的树都是扶桑树,虽然树都非常大,但若比起传说中其柱便占据三百里的扶桑神木来说,那自然是太过小乌。
大树下有一座石盘,石盘在不停旋转,但石盘中间却静静摆着一株晶莹明亮的凝肌冰露,煞是好看得紧。在石盘边,正坐着皓首银发、仙骨清韵的东夷羲仲,两只青鸾立于身后。
大鹏将空照、莫暄翮和董嗣钦三人载到目的地后,就立在了一边,见到羲仲,莫暄翮和董嗣钦立即躬身作起礼来:“羲仲大人!”
空照则低下头,将右手手掌放于腹部处,弯腰像是请示已完成任务,便带着大鹏和两只青鸾离开。羲仲并未说话,而是示意莫暄翮和董嗣钦在他对面坐下来,莫暄翮与董嗣钦互相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彼此一下,便很镇定地落了座。
而他们的目光,不自觉地被眼前转动的石盘吸引了,虽然转动得很快,但是很清晰地显示着上面刻着图案。羲仲右手一指,法光闪现,石盘的转动速度便缓了下来,渐渐地,变为静止。莫暄翮眼尖,一下惊诧起来。
见莫暄翮的表情,羲仲不经意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不过他开口说的却是:“扶仑没有来。”
董嗣钦不解其意,只能不动声色。而莫暄翮心念电转,道:“大人长居旸谷,掌天文历法,观日出日中,测朱雀七宿,定春分之时,以训民耕,造福东夷人民,晚辈敬服之至。扶仑此次留在有虞处理些事务,没能前来拜见大人,实为遗憾。”同时她心中一惊,羲仲如此讲,想必定是已知他们的神宿之身。但面上,她却必须镇定如常。听到莫暄翮与羲仲的对话,董嗣钦也已心中了然。他们虽然晚辈,但代表着有虞,自然不能在气场上露怯,更何况,任何场合,对他们来说都不能成为问题。
羲仲接着道:“我知道你们会来到这里,就像你们也知道我刚才话中之意。你们看看面前的石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没有?”他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扫过莫暄翮和董嗣钦的脸庞。
莫暄翮再看了眼静止下来的石盘,上面正是一幅星宿图,左青龙而右白虎,行前朱雀而后玄武,凝肌冰露在中央,构成完整的一个圆。她很沉着地道:“日月星辰,阴阳五行,观天象便可知人间万端变化。恕暄翮驽钝,不知大人之意可是指——天道恒大,然四时有更?”其实这句话说的还并不明朗,她重在说给羲仲听,羲仲把她往主题上引,她也须顺着他的意图而含蓄地接下去,既然羲仲将四大神宿的意象摆出来,其实还是为了真正的目的。只是这,董嗣钦未免要听得迷糊一些,但很快却就明白了过来。
知聪慧不过莫暄翮,羲仲点了点头,再把目光转向董嗣钦,问他道:“董少侠,你看我有一株凝肌冰露在星宿图的中央,少侠可有解?”
董嗣钦看起来很放松地盯着石盘,答曰:“这个不难,我理解的涵义,众星自然须得拱月。天下大势,择明主而从之。顺流而行,方为正道。”此话一出,原本还稍稍捏了把汗的莫暄翮不禁瞥向董嗣钦,心道他还真让她刮目相看了回。要知道,这话放在以前,怎么也应当是从扶仑或者南烛口中说出来才是。文绉绉地从董嗣钦口中出来,却当真头一回。自小生长在漓江边,捕鱼打猎为生,少有文化熏养的董嗣钦向来被她认为是草莽气息过重,而少了赵楠烛和扶仑那种知诗书礼仪的持稳,而如今看来,他却是进境了不少。
许是曾仅与他们有一面之缘,羲仲倒是不可能有莫暄翮这样的心中波涛,但明显满是赞赏地看着两人,道:“天下人皆是知道,老朽为日神世族传人,与三位兄弟受尧帝之命任治四方,自尽臣子本份,不敢有怠。今天下式微,争乱不休,我四兄弟年事皆高,所能做之事已然不多。汝二人与赵楠烛、扶仑扶助妫重华,成一方大业,不过……”说到此处,羲仲停顿了下。
“大人有话但说无妨,我们有幸于此聆听大人教诲,想大人定会言无不尽。”莫暄翮眼珠转动了一下,迎上羲仲的目光。
只见羲仲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据老朽所知,尧帝欲传丹朱其位,然却心忧丹朱心性顽劣难改,故而嫁娥皇、女英于妫重华,以作肱骨之臣。丹朱本极聪明之人,尧帝造围棋教以丹朱,丹朱一点即通,围棋造诣臻于化境,是以尧帝向宠之。然以老朽之见,妫重华毕竟不是池中之物,论政治智慧,远胜丹朱,是以就算丹朱受位,也恐难久矣。是而,识时务者,必会择明主而从之。”
“妫重华名声初起之时,我便甚为留意,派人暗中观察,再至那年冬天亲往妫汭皋,不由早有预感,此人真龙出世,将来必将驾驭天下。尤其我也很不解的是,关于你四人,却是十年前才在东夷出现,手下人查询不到前踪,我料想必不简单,却也更让老夫好奇。最后,我只好问于天宫,终晓你等竟是四大神宿托体,看来天下必是妫重华的,这将没有任何疑问。”羲仲说着便站了起来,绕着石盘踱步。
莫暄翮一听,差点冒出冷汗,但一想羲仲是不可能知道他们其实是从两千年后的南越而来。羲仲的话说得如此直接,那必然是站在他们一边的,然而却又一时不知该怎样接话才好,只能沉默,看了看董嗣钦,见他开了口:“大人把话言得如此明白,晚辈颇为受教。想必大人,自也是对我和暄翮此来的目的了如指掌。”
羲仲停下踱步,摸着胡须,像是在深思,一会儿,才道:“我闻赵楠烛和扶仑两位去了咎繇城一趟,你俩前来我十日国,自然免不得是要来看看我这糟老头子的。也好,我就把话挑明了,我一把老骨头是没有什么念想了,不久也将辞位清隐。十日国族人皆是日神下民,以凤鸟为尊,擅弓矢,多有武艺高强之辈,日后有需得着的,必会助尔等一臂之力。这,你们大可放心。”
听羲仲说得这么确切,莫暄翮和董嗣钦皆是面露大喜之色,同叩首:“晚辈先行替都君大哥谢过羲仲大人,感激不尽!”
不过羲仲却是无悲无喜,平静得就像未曾说过刚才的话一样。他将话锋一转,似乎很严肃地看着两人,头有些轻轻地点了点,才说:“听说,两位少侠来旸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看来,空照已经把什么都提前传达给了空照,莫暄翮心道,当然这也逃不过世事洞明的羲仲,他立马带着微笑道:“你们没有注意过,空照的箭在射过来的时候,上面是刻了我十日国的文字的。”
难怪空照要看上去没有太大缘由地先往山中射了支箭出去,反正什么都瞒不了,莫暄翮先是低下头,再抬起来,显得举重若轻,对羲仲道:“大人的通达,晚辈实在佩服已极。我和嗣钦此来,确实主要为拜见大人,成两族长相交好之事。暄翮心中也有一私愿,就是很想见见射日之神大羿前辈,若说为什么一定要见,唯一的答案就是对于传颂人物,逃不开景仰之心。还望大人能够成全。”
羲仲却沉默了下来,就像空照一样,莫暄翮迫切想知道答案,但对方就是不给,那种焦灼的心情让她有些坐立不安,要不是羲仲是长辈,换做其他任何人,说不定她都可能直接提着对方领子逼问了。无奈,她只能忍住那颗被折磨的好奇之心,理解她心情的董嗣钦用眼神给了她些安慰。
“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