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禅将平日里描的绣样取出来几幅,让周菱挑了一个先学起来。
要说周菱的确是学刺绣的好苗子,她在听以禅讲述时分外认真,毕竟有刺绣的底子在,懂得也很快。以禅教了她一种新的针法,叫结籽绣,是用丝线挽成小扣,结成小颗粒。以这种针法绣出来的花蕊真实而饱满。
其实这种绣法很显功底,倘若用力不均匀,绣出来的籽粒大小不一,绣面便会显得杂乱,所以要多习练。周菱是个聪慧的,也不用她一直教,只自个儿拿着花绷子绣起来。
既然要接刺绣的活计,这铺子里就要重新布置一番。
以禅支使着紫线、红绒、张兀将从府中带来的绣花门帘挂上,椅子套上绣花椅搭,桌案也铺上绣花桌围。
她又看了看积压的布料,决定先做些衣衫摆在店里售卖。棉、麻和罗布稍厚,便做成外罩的连帽斗篷,春秋天很能穿一段时日。薄的绸缎和绢纱做成披帛。因为斗篷和披帛不挑身材,她决定先从这两样下手。裁剪上不用再找旁人,紫线便是裁剪上的好手。
如此忙了半日,过了晌午,周菱便带着绣样回村去了。她练了半日,绣得越发好,最后一朵花的蕊比第一朵要均匀多了。
以禅强撑了这许久,有些头疼,待周菱走了,她便也回了府。主仆三人什么也不做,都自去补觉。
醒来时已是晚霞漫天的黄昏时分,老夫人那边的大丫鬟翡翠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让以禅到她的松香院去用晚膳。
以禅梳洗好了,看自己面色比早上好多了,但还是怕祖母担心,便上了妆,面上透出淡淡红晕,看上去没了疲态。
一时到了松香院,就见已经摆好了饭,老夫人坐在正座上,谢夫人在她身侧落座,看到以禅进来,翡翠琉璃便命小丫头添箸子。
&ldo;用饭吧!&rdo;老夫人脸色微沉,话也不多。
以禅看了母亲一眼,见她朝着她使眼色,她便晓得祖母生气了,难道自个儿惹祖母不快了。她起身接过翡翠手中的箸子:&ldo;一整日没见祖母,怪想的,今日就让我给祖母侍菜吧。&rdo;
她专捡老夫人爱吃的菜肴夹在她面前的碟子里,还尽心尽责地介绍菜肴的好处来,时不时还说两句俏皮话。她的声音娇美中带一丝甜糯,听上去分外黏人。一顿饭没用完,老夫人已经被她逗得笑了两回。
饭罢用香露漱了口,老夫人坐在卧榻命琉璃拿了张请帖给她。以禅翻开看了看,是君兰舟送的,他的新戏明日开演,邀她带家人去看戏。以禅觉得,祖母多半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君兰舟虽是名角,但在人们眼中他却依然是被人瞧不起的戏子。
她也不知该如何给祖母解释:&ldo;是我给君公子绣了戏服,他才邀我去看戏的。其实,君公子是个很不错的人,温和谦逊,有礼有度,比我认识的许多世家公子要好得多。&rdo;
老夫人吃了口茶:&ldo;既如此,我便放心了。罢了,我也不唠叨你了,你若要开绣坊,难免与不同身份的人见面,但你切记自己是女儿家,要亲而不亵,近而不狎。明日你去看戏,带着你嫂子和焕儿吧。&rdo;
以禅点点头:&ldo;多谢祖母提点。&rdo;
琉璃送她到松香院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ldo;小姐,老夫人今日不全是因为请帖的事心烦。今儿午后西府里的三姑娘来了,好像是听到了你在外刺绣的事,过来说了些不中听的话。&rdo;
琉璃这么一说,以禅就明白了。
西府是谢家二房,是庶出,但谢二老爷是个惯会钻营的,官职做的不大,认识的人倒不少。谢家出事后,他嘴上说得好听,却并不出力。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许生怕得罪了华家,这些日子找借口都不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三姑娘谢以荣今日过来,是不晓得祖母知道以禅开绣坊的事,特意来告她的状,怪不得祖母心里不痛快。
&ldo;我晓得了。&rdo;以禅嘱咐琉璃,&ldo;多劝着点祖母,莫让她再生气。&rdo;
回到听雪院,红绒听说明日要去看戏,喜滋滋说道:&ldo;姑娘自认识了君公子,听戏不用抢戏票了。我可听说了,君公子这出新戏的票可不好买,我们姑娘这还是第一场。&rdo;
紫线斜睨她一眼:&ldo;瞧把你高兴的,君兰舟又没有请你去看戏。&rdo;红绒笑嘻嘻地说:&ldo;可是姑娘会带我去的。&rdo;
紫线问以禅:&ldo;姑娘明日要去看戏吗?&rdo;
以禅实不想去凑那热闹,她如今哪有心情去看戏,但君兰舟一片好心,她也不好驳他的面子。
&ldo;明日我与嫂子一道去,她也多日不曾出门了。&rdo;
第二日是个阴雨天,午后,待焕儿歇了午觉醒来,以禅便携着嫂嫂焕儿和丫鬟们乘坐马车到了凌云阁。
这日凌云阁门前非常热闹,停满了马车和轿子,也有步行而来的,都打着伞。那些卖吃食的小贩却不撑伞,沐着细雨在戏园外面奔走叫卖,冰糖葫芦、麻糖、海棠糕。这次焕儿听到麻糖,再也不吵着要了。
因雨并不大,下了马车到戏园大门也就几步路,以禅便没使伞,只将焕儿的小伞撑开,让珊瑚抱了他下马车。
这小伞是绣伞,以禅专门给侄儿做的。伞面是赭色细绢,绣着一只狮子狗,通体绒绒的白毛,乌溜溜的黑眼珠,看上去温顺可爱。小狗的眼睛追着一只在它头顶翩飞的蝴蝶儿,眼神好奇,那蝶儿是彩色的,斑斓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