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佳害羞得一句话都说不了,眼睛长在高沉身上,只懂得去看他。高沉微笑着不接话,高母兴致高昂,高父呵呵直乐。喜气填满整个花园,整个家,连百灵鸟的叫声都像在跟他们说百年好合,百年好合。范洛从家里搬出来3年了,当年从北京跑回来,他便没继续在家里住下去。在外面自己租了一间房,用的当然还是母亲的钱。模特的工作以现在的年纪自然做不了,听老朋友的介绍帮几家服装厂画画设计稿,所幸他还记得一些以前在美国学习的知识,服装厂的人喜欢这种中西掺半的洋气。前些天范洛碰见在商场工作的老同学,老同学送给他一本台历,他惊讶地发现年历已经翻新到了09,而家里三年前没翻完的台历还放在桌上,城市的广告牌还停留在去年的北京奥运会中。日子过得比翻台历的速度还快,一本台历没翻到底,已过去好几年。听唱片的人越变越少,人们现在喜欢用随身听或手机。范洛还是习惯逛音像店,看见音像店腿便会不由自主地迈进去。看到梅艳芳的《女人花》仍在悬空的电视上播放,他想起03年自己为失去喜欢的歌星而哭了两次。河合奈保子的唱片,当年找遍全城都找不到,这天在音像店里一下翻出一张。惊喜跟这段缘分一样突兀。出门时路边的志愿者给他发来一个口罩,请求他将口罩戴上。范洛接过口罩说:“本来每天都有带,是今天忘记了。”不知道从哪天起,路上的人都戴起口罩。听新闻说是甲流全世界突然大爆发起来。得了这个病虽然治愈率很大,但仍然是会死人。只不过它的威力没当年的非典大,重视的人实在不多。因为重视的人不多,所以显得它好像很无关紧要。范洛戴上口罩后,母亲给他发来短信,问他怎么还没到。今天是阿沙的九岁生日,要去给他庆生。他每年回家的次数不多,阿沙的生日年年必去,全算在这些不多的次数里。范洛开车经过那片经年不衰的梧桐树下,断尾的流浪猫现在还活着,趴在那棵大树下盘成一团,像个古怪的老头子。范洛把车停在别墅门口,别墅内的热闹声远远便能闻到。花园里聚了不少人,都是父母的朋友和阿沙在小学里几个要好的同学。蛋糕摆了五层高,奶油像一圈圈围在新娘身上的婚纱,水果像新娘子漂亮的头饰,晶莹剔透地发光。阿沙看见他来,跑过来扑在他怀里。范洛摸着他的小脑袋说:“生日快乐。”范母上前一把把阿沙拉回来,盯着范洛眉头微一皱问:“怎么戴着口罩?”范洛说:“外面的人都戴口罩。”范母说:“我们又不是在外面。”母亲的一个朋友博学多识:“是因为甲流才戴的吧。其实我们这边没有那么严重,官方要让人重视所以才会这么夸大。”范洛就问他:“那你们为什么不重视?”那个人傻了傻:“因为没有那么严重啊。”范母和客人一起笑的时候顺带瞪了范洛一眼,凑到他耳边提醒他:“来的是客人,你跟客人怎么能这么说话?你都28岁了,以为自己还是8岁的小孩子吗?快点把你的口罩摘下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奇怪。”“8岁的孩子”只得点一点头,把口罩摘下来。阿沙不顾母亲的阻拦,要和范洛亲近。他拉着范洛到大蛋糕前,撒娇着说:“哥哥,帮我切蛋糕。”范洛拿起刀时,母亲和继父的脸色都是骤变了一下。在和男士们应酬的继父赶过来,用英语责问母亲:“你怎么可以让他做这个?”母亲没答话,吊着一口呼吸紧张地看着范洛。范洛把刀放在阿沙的手中,牵起他的手,第一刀,切在白花花的奶油上,嘴里说着:“生日快乐,阿沙九岁啦。”奶油从中间裂开来,厚厚的一层绵软。然后白花花的奶油,就从新娘绵软的婚纱,变成医院病床的床单,医生冷硬的白大褂。阿沙没过几天就得了甲流,被送到医院隔离。那天生日宴会结束,他第二天便突然全身发热,母亲和继父起初以为是普通发烧,给他吃了退烧药让他睡觉。没想到两三天后情况不退反而更严重,实在没办法只能赶紧送到医院去。医院确诊是甲流,范母不相信,边哭边问:“不是说孩子只有5岁以下才容易感染吗,他都已经9岁了,怎么还会感染到?”医生问他们,阿沙是不是有先天性的疾病。范母沉默住,沉默了非常久说:“他心脏有些不好。”医生告诉他:“有先天的心血管疾病,也是很容易感染。你们之前就应该照看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