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不放心,药铺里上门的五个病患让他随意打发后,他便赶着再过来,没想到他看到的情况竟是如此……天香和月下真是玩得太过火了!陆红杏才刚病愈,身子完全不像她外在表现出来的健康,她又爱逞强,真让这两个丫头一右一左剥光衣裳也不会喊声冷,他若不多费点心,陆红杏根本不懂得爱惜她自己。唔……好凶狠的脸。“……天底下有这么疼侄媳妇的伯父吗?骗人。”天香看着范寒江走远小人嘀咕。真想拿面铜镜给范寒江瞧,让他看看自己刚刚的嘴脸根本不是一个单纯伯父该有的。“呀?又折回来了?”他……听到她在说他坏话吗?范寒江的确又折回来,但不是走向天香,而是月下。“将墨绘交出来。”“范大哥,你要是有中意哪一张,我送你没关系——”“全、部!”“大夫,你看起来好像闷闷不乐的?”药铺学徒小栀子送走了方才到铺里求医的方老爹,费了一番功夫向方老爹解释——刚刚范大夫诊你的脉象时所发出的叹息声并不是因为你快死了,你只是耕田时被老牛踩了一脚,脚趾头折断两根而已,绝对死不了——终于能大松口气,回来询问非常失常的范寒江。范寒江的医术不差,真的。在银鸢城里,他还颇有名气,只是有时的失常会让人捏把冷汗。而每回他开始失常,曲府和小栀子大概就知道,又到了放范寒江回家乡去休息休息几日,等他再回来,又恢复成医术不差的那个范大夫。曲府总管就曾打趣说道:“老范摆明就是威胁咱们,他想放大假,就用这种方法在明示咱们‘喂,该放我回去了,否则我不保证接下来不会将伤风药开成砒霜!’说他医术差,倒不如是心情差吧!”可是……他才刚从铜鸩城回来呀,按理来说,他应该还能“正常”好几百天,现在却——“我没有闷闷不乐。”范寒江略略将桌面整理好,又坐着发呆。“没有才怪。人家陈夫人盼着怀胎盼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到我们这里诊个脉,你就一连赏了十个叹息给她,害她误以为她的害喜是什么重病先兆,哭着回家去准备后事……你再这样会害药铺关门大吉的啦!”都忘了陈公子率众来砸铺子的惨痛记忆吗?“我明明就有告诉她,恭喜你了,是她自己漏听。”“对,你用这种哀恸的口吻跟她说恭喜你,任凭谁都会误会!”恭喜她早登西方极乐呀?!“栀子,你不要在我耳边吼,我的头在痛。”范寒江双手中指分别按在额际,食指则是堵住耳朵,不想让他的头疼因为小栀子之故而痛得更厉害。“是因为那个铜鸩城来的什么侄媳妇的缘故吧。”小栀子随便瞎猜都能猜中。范寒江虽然堵了耳朵,却还是听见“侄媳妇”三字,如雷贯耳。的确是因为“侄媳妇”的关系,他无法否认自己的心浮气躁。该……如何是好?他隐约发现,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对于陆红杏。那些念头一个一个挑出来仔细思考,他都得到结论,也就是因为那个结论,让他哀声叹气。也许他真的是一个迟钝的笨蛋,但不代表他不会顿悟,尤其他发觉自己的行径完全悖逆一个伯父应当要有的分寸,他思绪全盘皆乱,过往与陆红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快速在脑海里闪过一遍,他重新检视才惊觉他竟然记得好牢——记得陆红杏是怎么笑着告诉他,她攒足了钱,打算开间小租书铺糊口;记得她又是如何笑着回应他给予的鼓励与赞美;记得她讨着要直唤他的姓名;记得当他的名字真的从她嘴里溢出时,她笑得多满足,那张稚气的脸蛋儿愈发成熟美丽、风情万种。他参与了她的成长,欣赏她坚强的变化,但什么时候开始,他为她折服?是的,折服。当他抱着陆红杏从曲府竹舍回来,他发觉这个事实。他一直知道她是漂亮的,但那不代表他对她有遐思,充其量可以解释为人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可是当他无法将视线从她酣睡的脸上挪开,又该如何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欺骗自己,陆红杏并没有在他心湖里投下石子,激起涟漪?“每次有铜鸩城的亲戚来找你,你就会心不在焉。先是一个守寡的弟媳,后来一个守寡的侄媳……都很难应付吗?”“情况不太一样……”范丁思安前几年确实常往银鸢城跑,借着关心的名义打扰他平静的生活,但是他真的很单纯当她是弟媳,谨守两人之间的分际界线。他以为自己也是这样对待陆红杏,但非常明显,并不是。陆红杏是他唯一一个回到铜鸩城会见的人,虽然他为了避嫌,总只在她身旁停留数日,其余的日子,他情愿找间小客栈暂居,也不愿意回到范家特别替他保留的房间。“在我来看,两个都是不甘寂寞,死巴着男人不放的寡妇。”小栀子对范寒江的亲戚很难有好印象。之前范丁思安住进药铺后头的厢房,姿态摆得很高,碍着他的眼。“栀子,你什么时候学会讲如此难听的话?”“大概是上回拿扫把将你弟媳扫地出门时学起来的吧。”小栀子还很自豪的笑——没错,他是很自豪,自从他赶走范丁思安,好面子的她就不曾再上门,让范寒江恢复好一阵子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