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花雪的轻重缓急四大建议,陈洪谧是确实听进去了。
所谓缓,如今自然不着急,甚至在灾年结束以前,都不着急,如果有空,可以做一做,如果抗灾无暇他顾,等灾情结束再行此举也为时不晚。当然,如果抗灾过程中,需要某些士绅出力,用这缓之一计,稍作变通便可。
所谓急,也确实是当下所急,但此事浅显,也看不出花雪有几分本事。
而这轻重两策,却实实在在是花雪大才的显露。
轻者,取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意。山中藏宝,意外之才,以之应急,泄露不可避免。取下中上三种档次的宝物,分别分润利益。下者与参与者,使其用心行事,并尽量避免见财起意与消息泄露;中者与地方商贾,不仅结好士绅,更能借商贾之手,收集粮食抗灾;上者与朝廷,在陛下面前表忠心,在诸公心中加分量,外增万民士气,内向朝廷表明立场。当真是八面见光,滴水不漏。难得此子年纪如此之轻,行事如此老练周详。
重者,以人身而度量天时,非大才无以形容。书中曾言诸葛武侯知天时,陈洪谧一直觉得有吹捧之嫌。“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日晕而风,月晕而雨”,这些经验之谈,陈洪谧自己也知道,所以他觉得能判断近来天气,这是很有可能,而且常人都可以做到的,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然而如今见花雪能够预测未来几年的天气,虽然不精确,但却实实在在超出陈洪谧自身所知,甚至不曾在书中有所见闻。更难得花雪可以用路边所见解释清楚,这让陈洪谧更加相信花雪所言,并非人传,实乃天授,可谓天纵奇才。
听完四策,陈洪谧心中已然相信花雪,但陈洪谧是稳重的性子,犹不肯轻言许诺,打定主意要等派去挖宝的队伍有人回来回报结果。但心中认定花雪实有大才,存了无论如何,要与之结交的心思。于是,对花雪态度更是和蔼。想到花雪通名时并未说字,又见他年纪尚小,心中闪过一丝热切:“你可有表字?”
“并无。”
“我给你取个表字如何?”
“大人赐字,求之不得。”
“你一身所学,济世为民,所谓‘瑞雪兆丰年’,我就给你取字‘丰年’,既盼你给百姓带来丰收,又为对抗灾年,取个好彩头,你看如何?”
“花雪,字丰年,哈哈,学生多谢大人!”花雪喜形于色,这个字真的很让他满意,“多亏大人字取得及时,否则过些日子学生要与沅沅姐完婚,或许会给自己取个‘风’与‘月’的字。毕竟,‘风花雪月’嘛!不过那样的名字实在有些轻佻,叫出去恐怕会贻笑大方。大人不愧进士出身,文采让学生赞叹。‘丰年’作为表字,实在是稳重许多。”
花雪满意,陈洪谧自然高兴,尤其他觉得以花雪如此大才,必然青史留名。
如果花雪在抗灾中,再有卓著表现,或许万民称颂,万家生佛。说不定到时候,给他立长生排位者大有人在。这是要去庙里享受祭祀的待遇。
如果成就再大些,说不得自己为他取字,也能捞一个配享。自己的学问是有,但离入孔庙配享,说十万八千里,或许都还要更远。如今并非开国,自己助陛下中兴大明,恐怕也很难有凌烟阁的待遇。大明如今虽动荡飘摇,但如花雪所言,实为天灾,非朝廷昏庸,即便大明挺不过去,自己也断不会做贰臣,所以开国元勋,是想都不会去想的。唯一有可能入庙的,便是在抗灾中有所作为,被万民自发祭祀。
而以花雪对灾情的把握能力,实在是抗灾中最大的利器。即便以陈洪谧的沉稳,在想到自己有可能入庙获得千秋万代的祭祀香火的时候,心中也不由亢奋。
花雪虽然年幼,但他的见识毕竟超越时代,让陈洪谧眼前一亮,又亮,二人相谈甚欢。
转眼过了晌午,陈洪谧就留花雪与他一同进餐,然后下午两人接着讨论如何抗灾,直到派去领人挖宝的师爷差了两个衙役回来报信:信是师爷统计过挖出的金银后,给陈洪谧写的回报。
陈洪谧先是问了问两个差役,两人情绪很激动,回复起来颇有些语无伦次,但大致意思明白,财宝数量惊人。
陈洪谧打开师爷的报告,信中,师爷言称,已经挖了五个地点。其中金银玉器,有多有少。但初步估计,给他的图中,即便剩下的几个地点都按这五个地点中最少的那个算,仅以得到的金银而论,也应该足够今年欠缺的赋税了。
陈洪谧把信给了花雪:“丰年,你看,这些财宝的数量,恐怕比你预计的还要多啊。”
花雪接过报告看了看:“那学生先恭喜大人了。”
陈洪谧明白花雪言下之意,既然花雪的地图已经证明是真的了,那就该他履行自己的承诺了。在陈洪谧看来,相比花雪的见识,尤其是其对灾情的预判能力,绝不是一张藏宝图以及其内的金银财宝所能媲美。所以,即便挖不出多少财宝,他也只当是唐伯虎的问题,答应花雪的事情,还是会为花雪做到。
“丰年莫急,我这就让人招那梨园班主前来,此事当为十拿九稳。如今,我在想该如何上奏朝廷,关键是丰年你对今后几年灾情的预测,应当上报朝廷,让朝廷做好准备,并为你表功。你觉得,这个奏章我该如何去写?”
“大人,学生不学八股,不入仕途,不求闻达于朝廷。还请大人只说是有民间隐士预测到灾情,特来示警,就不要提学生了。”见陈洪谧要反驳,花雪赶紧接上,“至于奏章具体的内容,大人文采胜学生百倍,描述的当比学生更清楚,如果大人对学生所说理论有任何不解之处,尽管提问,学生如果能够讲清楚,自然尽力为大人参谋。”
“你有如此才华,年纪又如此幼小,学什么隐士?”
“大人,学生的才华,非是正统科举之才,学生对功名利禄也没有什么兴趣。同时学生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资料去继续研究测算气候的变迁,以期能为今后的抗灾做更多准备,也没有时间去做那些交际应酬。所以,大人,我们就不要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如您所说,当务之急,还是奏章的具体内容。”
陈洪谧无奈,只好暂时放弃劝花雪出仕,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花雪还年轻,心思没有定性,说不定几年的潜移默化,可以让他改变念头,便也不纠缠这个话题。两人就奏章的具体内容谈论到深夜。
期间,梨园班主蒙知府召唤,心中忐忑,听知府竟是为花雪与陈沅之事招他,又允他足够的赎金,自然不敢有违。何况他心中本来就未尝没有促成好事之意,只是这个例子不能随便破,否则以后的妹子们就不好管束了,但知府的面子足够他破例了。
此事即成,花雪已然心满意足。此夜梦中,陈沅化身九天神女,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