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声声起伏于林间的蝉鸣声,颜舜华用手在额前撑起小伞状,极目远眺,远处青山隐隐,林间郁郁葱茏,这一刻,她心很静!
有那闲云野鹤之人,生活恣意风流!有道是“春风归来遍地绿,秋风君临千叶黄。夏至倾听蝉鸣声,冬至踏雪寻梅香。”此时,虽仍在五月,蝉乐却是已然奏起,声声“知了——”起伏不断!
冗长而单调的蝉鸣,永远只有两个音节——“知了……”恰似像在世人诉说着日子就如同这蝉鸣一般,一日日的重复,一日日的渐渐知了……
知了“淡极反艳”!知了“素极乃华”!
颜舜华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这一世没有锦衣珍馐食,出行没有冠盖满京华,没有乌压压的群臣跪呼“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日子如同蝉鸣一般简单明了,极度素淡!
千金难买是喜欢!
颜舜华喜欢着现在这样的生活,没有勾心斗角的宫斗朝斗,没有处心积虑的防备与攻击,有的是一种铅华落尽的淡然与平静。平淡也是一种美,只要世人肯用心体会!
世间有凡夫俗子艳慕君王一呼百应的九鼎至尊;岂不知也有君王艳慕凡夫俗子的农妇山泉有点田!
上一世,慕容重嘉曾经无数次提及,他最大的心愿是与她寻得一处安详和平之地,做个隐居田园的普通夫妇,过着最简单的男耕女织的生活,生一群孩子,养一群鸡,牧一群羊。门前种满她最爱的桃花,桃花开处是吾乡!
那一世,在她失忆的那些流年时光里,她活得单纯而快乐!重生到凤鸣村后,每当夜深人静,她夜里为梦惊醒时,也曾唏嘘过,倘使燕王宇文容镜没有通过静慈师太找到自己,帮助自己找回记忆,找回身份,是不是那段天真岁月还可以延续!
然,杀子之仇,不可戴天!明白如她,又岂能掩耳盗铃的活着?想起自己上一世的儿子宇文斐,颜舜华心口隐隐发痛,她微微垂下眼眸。
慕容重嘉大自己七岁,假若她没有记错的话,此时的慕容重嘉想来再过上一年就要和余杭镇国公上官家的长房五姑娘上官云霄议亲了。上官云霄是慕容重嘉娘舅家的女儿,这门亲是亲上加亲!
姑苏慕容是军功之家,余杭上官乃是文臣世家。两家势强,却不知隐退,反而上前,不顾皇家忌惮,一力联姻!想来,司马昭之心,早已有之!
哥哥颜致远过完年就虚岁十一了,山里人婚育早。十一岁对于山间男儿来论,已是到了该留心婚娶之事的年岁了。十一岁开始议亲,多在十二、十三定下亲事,越三年,等的十五六,若万事已准备停当,即可迎娶女方。假如中间遭遇国孝,民间三年不得嫁娶,又得耽搁三年;若是家中有亲人故去,依然是守孝三年,如此诸多情由来论,十一岁开始留心亲事,倒也不算过早。
母亲口中的青山,颜舜华却不知道是谁?听母亲口吻,似乎青山和虎子有些瓜葛。
此时天色已然放晴,日头强劲!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双花上的雨珠已经消融在日照下。颜舜华与芸香提着两个藤编的篮子一路说笑着去了颜家院墙处。
那里,双花开的正闹!
到底是女人家,爬的过高,有路人瞧见实属不雅,芸香又素来矜持,并没有爬梯。颜舜华与芸香两人便将院墙下处的双花给一一采摘了下来,那上头开的,则等着颜致远或者颜世卿回来爬梯去摘!
雨水足,这一茬新开的双花极为盛闹,双花绿藤也长势极为肥美。有风穿来,双花特有的芬芳就融在那风里,酿的好香风!
恰似,随风潜入,润肺香衣!
双花本是清热解毒之良药,颜舜华一边神情怡然的采摘着洁白逊雪的双花,一边欢欣的吸着花气。只觉得,这花气入了鼻息,浑身说不来的舒畅,连带的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有清热解毒之幻效!
颜舜华与芸香将所采的双花按着将开的,未开的,开过的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藤筐内。许是因为上次采摘双花时颜舜华已经这样弄过,芸香也是听过颜世卿说过的。那日当天鲜开的双花制成的双花茶又得了寺庙里大和尚的青眼,故而对于颜舜华这样收拾双花,芸香毫无疑问。
不仅如此,芸香还主动寻出春上制的新茶,混上鲜开的双花,浑均匀了,准备等会一一放进藤条编制的藤瓶里。为了使得双花茶保持好卖相,当下颜舜华与芸香也不着急将双花茶收起来。
颜舜华先与芸香将那未开的与开过的双花摊在干净的麻布上,放到院子里太阳底下暴晒!
弄完了这些,她方提着已经混的差不多的双花茶到葡萄藤下,那里极为阴凉!
刚准备摊开,正房的门“吱呀“一声响了起来,紧接着祖母颜林氏探出头来,待瞅见芸香与颜舜华二人,面上浑然呈焦急之色:“怎的,你父亲还没回来?”
颜舜华摇摇头,心里知道颜林氏着急,宽慰道:“想来药的种类多,父亲一一而去,所耗的时间就多些。这会子怕是要回来了……”
她话音才落,院门外就响起了一道声音:“娘,我回来了!”
芸香脸上不由的绽放一个笑容,她将双花往地上一放,转头就要走出葡萄藤架子处,又想起颜林氏还在,又回头柔声道:”娘,我去迎世卿……”
颜林氏温和的点点头,如今闺女颜如玉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好在儿子儿媳感情还是和睦的。只是,自己这个媳妇芸香来到颜家已然有五年了却还是不曾下蛋的事,着实令人火起!
芸香怕是得了不孕之症。
颜林氏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颜舜华身上。
颜舜华感觉到颜林氏的目光,她并不知道颜林氏心中所想,也不想费心思猜测,扬起头回头冲颜林氏明媚一笑。
颜林氏不觉一惊,颜舜华的笑容恰如那潋滟的春光能灼了目。她心里忍不住嘀咕:眼前这个小姑生的过分美貌,齐大非偶,更何况她又懂得如此多,自己心爱的孙子远哥实乃配不上她。如此的美貌,如此的医术,只不知是什么来路,对颜家又是福还是祸!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颜林氏心中如此想着,再看颜舜华不觉又是一阵恍惚,她定定的看了颜舜华一会方收回目光。
颜舜华素不喜别人只盯着自己猛看,她窃以为那样是很无礼的行为。因而,被颜林氏盯着看了一阵子,脸上虽未起烧,心里头也是颇不自在的。
这会子,眼见颜林氏收回了目光,颜舜华方暗暗舒了一口气。她捧了一把双花送至鼻端处,低头轻嗅,只觉得阵阵清香扑鼻,心神十分舒服。她扬起头,抬起眸,从容一笑,轻声唤一声:“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