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暖暖含熏,凤鸣山上的百花渐次绽放。山脚、山坡蔓延的万紫千红打扮的凤鸣山恰如一明丽少女娇艳而生动。山脚下有一村,本名无患村,因了大齐开国相师崔神基偶路无患村,他铮铮断言:百年之后,凤鸣山必出一女主天下,村中族长感其言,将村名由无患村改名凤鸣村。
大齐洪武十九年,这一年距离相师崔神基的断言已经时隔八十多年。大齐百年基业,兵强马壮,周遭无战事,百姓得享太平,人心平定,民风祥和。
这一年五月初六的清晨,鸟语花香,空气清濛。凤鸣村中的医婆颜林氏与其子颜世卿从山间小路走过,一路所遇村民皆是与颜林氏热情打声招呼。谁家没有个头痛发热的,医婆颜林氏迁来凤鸣村中居住已有二十来年,村中的山民但赶小灾小病的都是请她前去诊治,若逢着没钱出诊金的山户人家,颜林氏便让村民拿些家养的母鸡或者鸡蛋或者自产的米粮油之类的充抵。颜林氏是个行走乡间的医婆子,属于野路子大夫,医术谈不上精湛,她本人更是入不了《平城医谱》,但二十来年间颜林氏治病也没治出什么人命的大事,故而在村民中还颇有威望。
说起颜林氏,那倒也是个颇有硬气的女人,她初来凤鸣山时一个女人手中牵着女儿颜如玉,怀里抱着儿子颜世卿,没有男人跟着,以后也没有见她跟男人在一起过活。颜林氏独自拉扯大一儿一女,如今儿女皆已成家生子,也称得上多年的寡妇熬出来了。当然这寡妇是山民们主观臆断出来的,毕竟这么多年颜林氏虽然从未提过自己的丈夫如何,山民们的记忆里却是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走在山间坑坑洼洼不平的羊肠小道上,颜林氏只觉得脚发软,脚心处钻心的痛。她年纪渐大,体力也渐渐不支。昨夜若非是邻村栖霞村的老刘家的孙子半夜起烧,老刘家又大老远的诚恳来请,像这种半夜三更出诊的活,颜林氏是真的不想接了。
颜世卿是远近闻名的孝子,见他娘颜林氏走路越来越慢,赶紧将药箱搁置在地面上,蹲下身子冲着他娘颜林氏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娘,上来,我背着你走!”
颜林氏瞪了儿子一眼,虽嘴角微弯爬上了颜世卿的背,却还不忘训斥:”这会儿子你又充起孝子来了?知道心疼你娘了?我呸,你早干啥去了。你媳妇前阵子存心跟我置气,非不相信我的医术大半夜的硬是要花钱,去镇上请什么劳什子诊金要的死贵的大夫来看华姐的病,浪费了银子尚且不提,可这简直就是在打我的脸,无非就是个孩子发个烧,哪里有那么严重,我行医几十年难道那种小病还没把握?不让她去,她还哭的惊天动地的,四邻都惊动了。自己媳妇还瞧不上我这老婆子的医术,莫非我还指望着别个儿瞧得上。她大凡实心将我放在眼里,也断不会此番。”
颜世卿赔笑:“娘,哪里有那么严重,昨个晚上隔壁村不还连夜找你嘛!”
颜林氏听了这话,心里的气更是陡然又长了三分,索性拧了她儿子颜世卿的耳朵。虽她听见颜世卿吃疼的声音时,内心还是心疼的,嘴上却依旧不饶人:“白眼狼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了!你明知道咱家香火不旺,还非不休掉你那五年也不下一颗蛋的婆娘,况且她还带了个拖油瓶。成天见她一张哭丧脸,对着她我连吃饭都不香,你倒好,跟没见过女人似得,一门心思就扎她身上了。这倒还罢了,你亲你那便宜闺女比自个的亲生儿子都甚!想起来,我就锥心的疼,你说你做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颜世卿听着他娘颜林氏如此说他媳妇芸香,心里想起他媳妇素日来紧颦不笑的脸,心下到底不自在,觉得他娘骂的有点难听,忍不住小声替他女人辩解:“娘,咱家的地都让你种了草药了,哪里还有粮食可耕种。再则,芸香她虽身子骨弱,可每日不也将家事料理的井井有条嘛,她又有一手的好绣活,每月的进项也是不少!华姐儿虽说不是我亲生,但到底她刚来咱家时还是在襁褓之中,她哪里懂什么亲生不亲生的,咱们整个村子里也只当她是我亲生的闺女。都说孩子是谁养跟谁亲,况我瞧着华姐也是真心可疼!”
颜世卿这话一出口就将他老娘颜林氏得罪的干净。颜林氏狠狠的在儿子颜世卿的背上锤了几拳,骂道,“你个没出息的货,看见你婆娘那水蛇腰你脑袋就被驴踢了,分不清到底谁才和你亲了。谁家的婆娘不是家里地里一把揽,偏到她那还立了功不成。生不出一个蛋,还张狂的不行硬是要将她那不知道跟谁苟合而生的闺女宝贝的跟个公侯家的姑娘似得,明明就是个贱命小丫头片子,却非要她假充个小子跟着我的远哥儿去镇上先生那进学,也不怕折了那小丫头片子的福气?”
颜世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到底嘴又合上了。他这继娶的媳妇芸香虽然人样子长得好,又有一身好绣活,又温柔又贤淑,料理家事也是一把好手,更难得的是芸香待远哥一向视同己出。颜家因了颜林氏是医婆子,又加上颜林氏本人精明能干,自家的田地里不像其他山户一样种着常见的红薯、玉米与稻子,相反她的田地里、家院子里种满了药草花草。所产除了自己出诊用,余下的大多数都倒腾到镇子上的杏和堂里,这些换了银子,每年的进项比种庄稼强上太多。山户人家虽勤快却多数过着清贫的日子,住的屋子一般也都是用茅草作顶泥作墙的简陋屋舍。颜家却是不同,家里三间正房连带两间耳房都是用砖砌的,这还不够还用石头起了院墙,在凤鸣村中,称得上小富之家。
颜林氏懂的物尽其用,不仅在院子里种着栀子、板蓝根、益母草等可赏可用的药材,更是在院墙墙跟处一溜栽着双花。五月的阳光明亮慷慨,毫不吝啬的倾注在双花藤上,藤蔓上抽出的成千上万朵双花在清晨的暖风中微微摇曳,熏的空气里久久荡漾着一股清新的芬芳。颜家的姑娘颜舜华此刻正站在院墙外头,她的脚下一溜摆着三个藤编的篮子,仰着头一只手紧紧的按住爬墙用的梯子,一边从颜家的小子颜致远手中接过一装了刚采摘的双花的灰蓝色粗布包,清亮的叮嘱:“哥,你别逞能,别去摘离手远的花儿,小心摔下疼……”
颜致远回头,冲妹妹颜舜华温声道:“华姐儿,不打紧,我稳着呢。”待瞥见颜舜华额头上浮着汗珠,皱了皱眉,商量道:“华姐儿,今儿就先摘这么多吧,你病才好,身子还虚,得多歇着。”
颜舜华却摆了摆手,仰着头冲颜致远甜甜一笑,“哥,我不妨事。已经躺床上歇很久了,出来活泛活泛才好,我们接着弄,不然等下我们上学去了,娘自己一个人一准是半天也忙不完。”
颜致远瞧着妹妹笑语嫣然的模样,忍不住心思一个恍惚。他妹妹颜舜华虽才五岁,却比同龄的小姑个子高太多,因了身子单薄身量看着更是打眼。她容貌长得极好,一张脸白皙柔腻的同羊奶一般,精致的瓜子脸上一双灵动飞采的丹凤眼更是十分惹人注意。尽管她年纪很小,若是眯着眼睛去瞧人,却是有一种与之年龄完全不符的潋滟魅惑。村里的人瞧了去,都只道,“这小姑,长大了可了不得,这容貌讲不定还能当上那皇帝老的妃子娘娘!”
虽只是戏言,颜致远听了心里却不舒服的紧,他比舜华大了四岁,今年九岁,已渐渐知事的年纪。有一次,他从外头回家来,妹妹颜舜华与娘并不在家,家里只有他父亲颜世卿与祖母颜林氏在家,俩人在家面对面坐着说话,并没瞧见他进屋。他听到祖母对父亲说,“致远马上入了年就十岁了,快要到张罗娶亲的年纪了,舜华那丫头片子虽不讨我喜欢,人样子却齐整,等大了给远哥做媳妇倒是不错……”
他父亲颜世卿正要说话,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了,便也没有续着祖母的话说。虽如此,自那日,颜致远每每看着妹妹颜舜华心里就泛起点异样,再听村里人说什么舜华会做皇帝老儿的妃子娘娘的话,心里就十分不舒服,有时候还会恶声恶气的冲那说话的人来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毕竟还是小孩子,山民们倒也不恼,只摇头道:“这颜家的姐儿与哥儿若是翻了个个,华姐是个哥儿,这颜家就是真正的祖坟冒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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