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沉默了一瞬,只说了一个字,&ldo;走!&rdo;随即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白马已飞奔而来。他也不言语,只翻身上马。方要策马离去,令羽早已先一步拉住了辔头,仰头望着他道,&ldo;少卿,告诉我,你没喝那杯酒。&rdo;
那人默不作声,只握紧了缰绳,也不去看他。
令羽还待说什么,却见那人蹙了眉,一声沉喝,白马嘶鸣着,飞奔而去。
&ldo;少卿!!&rdo;令羽大喊着,&ldo;你等等我!&rdo;说罢,提刀冲进了大帐之内。那两个趾高气扬的宦官正收拾了东西,正打算离开。
&ldo;站住!&rdo;令羽持着刀站在门口,&ldo;你们谁也别想走!&rdo;
&ldo;小将军,你们将军都没为难咱家,你要违逆他的意思吗?&rdo;
令羽走近那宦官,一把揪住衣襟,恶狠狠地问,&ldo;他是他,我是我。若是惹火了我,就是九龙殿上的皇帝也一并杀了,何况你两个阉人!&rdo;逼视过去,&ldo;你们到底给他带了什么来,说!&rdo;
那宦官咧嘴笑了,&ldo;小将军,你还是顾好自己吧。叛军即刻便要攻进城了,你们这点人去也是送死。咱家给将军的是什么,又有什么要紧?&rdo;
令羽手里的刀已将那宦官的脖子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只笑道,&ldo;不说也可以,左右大家过了今日都是要往那奈何桥上过一遍的,那就烦劳二位先走一步吧。&rdo;
&ldo;小将军!小将军!你冷静一点!&rdo;那宦官终是抖了起来,浑身上下如筛子一般,&ldo;我说便是!你放过我们!我们也只是替相国办事!就是杀了我们,也无用啊!&rdo;
&ldo;那就快说!&rdo;
&ldo;是……是相国在皇上跟前说……说洛将军与叛军是一路的,因皇上缴了他的兵权,他定然怀恨在心,如果坐视不理,洛将军过些日子便会与叛军结盟,他那般通晓兵法,将成心腹大患。不如趁早除之……&rdo;
&ldo;荒谬!!&rdo;令羽怒不可遏,&ldo;他抵抗叛军还来不及,却被宵小在背后进谗言!说,皇帝老儿怎么说!&rdo;
&ldo;皇上……念及洛将军的胞妹还在身边,便教咱家二人携了圣旨前来,要将军自证清白……否则……&rdo;
&ldo;所以那皇帝老儿以他妹子的命来威胁他,赐了他一杯毒酒?!&rdo;令羽声音气得发抖,怒道,&ldo;酒杯在哪?!&rdo;也不等那二人回答,他一眼便瞧见在帐内的案上放着的那已然空了的酒杯。
他抖抖地握紧那酒杯,已是红了眼眶,&ldo;啪&rdo;的一声摔碎在地。
回头之时,帐内的两位宦官已无影无踪。他也不追,只喃喃道,&ldo;不管你去哪,我必定相从。&rdo;他冲出帐外,牵了马匹,翻身上马。&ldo;就算是鬼门关也一样。&rdo;
白浅奔至北门之时,城门已关闭了许久,守城的士兵也已不知去向。她站在城下,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只有风卷败叶的沙沙声,除此之外仿若空城。不及多想,一掠上了城楼。
她一袭白衣胜雪,衣袂翻飞,一头墨色长发被狂风吹乱,凝神立于重檐城楼之巅。极目四望,滚滚乌云蔽日,数里之外的树林之后,似有兵戈之相。步行已不及,她沉吟了一瞬,纵身一掠,自城楼向着城外心急火燎地飞去。
一路策马长驱而去,他于马背上将侧挂于腰间的长剑取下,负于身后,一手握紧银枪,一手拉紧缰绳,一步不歇地赶往敌阵。
两日前他已连夜传书与曲阳王,要他带兵来解京城之危。想来算算时日,日落之前,王师当能赶到。他与部下只需再阻两个时辰便能等到救兵。而若不能阻,则京城的百姓定有倒悬之危。无论如何,定要撑到那时。
方赶到战场外围,他所招部下已损了大半,所剩也几近力竭。他舞动手中那杆铮亮的银枪,策马冲入敌阵之中。银枪那切肌裂骨的利刃挥过,血透衣甲,大片鲜血飞溅。他立于马上,左冲右突,所过之处乱军如山倒,一片惨叫之声。他一气不歇地挺枪跃马冲至中军阵前,面对对面密密麻麻的叛军,毫无惧色,一杆银枪挥动如风,如入无人之境。部下见此情景,心下雀跃,顿时士气高昂,个个向前,概不吝死。一时叛军大军竟被阻在此地,难以推进分毫。
叛军主将于远处见着,举鞭问左右,那是何人。
左右告知,乃是数年前被皇帝缴了兵权的镇国将军洛少卿。那人当年曾在缗山大破我军,在军中极有威名。年未三十而袭了父亲的镇国将军之职。他父亲与曲阳王交好,他与曲阳王之女城南郡主尚有婚约在身。他此刻在此镇守,当是牵制之计,曲阳王大军离京城不过两日脚程,须提防着,不能被此人在此绊住了手脚。
那主将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先拿下此人,五千前军被这五百人阻于此地,回去也是一个死字。先杀了他□□战马,再行围剿,他便是战神下凡,奈何我军人多,还能怕了他不成。即刻便将将令传了下去。
他于马上远远望见黑压压一片人马向自己围拢过来,沉默了一刻,面上依旧无一丝惧色,正欲迎向那一片人马,却听得有人在背后叫着自己名字。他侧过头去,见是令羽策马赶来。
&ldo;少卿!&rdo;令羽在马上高喊,&ldo;你莫想将功劳一人占了!这前军阵脚由我压着,你让开!&rdo;
他嘴角不禁带了微微一丝笑意,这人从不唤自己将军,便是于万军阵前也只直呼名讳,这副将做得,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只这丝笑意还未散去,便一眼瞥见敌军已于军前摆开了一字箭阵。他心下一凛,沉声喝道,&ldo;当心流矢!&rdo;
话音未落,已是万箭齐发。他一杆银枪舞得密不透风,阻了大半飞蝗般的羽箭,躲过余下箭矢,却不料□□战马已中了数箭。那白马哀鸣着,晃了几晃,缓缓卧倒在地。他跃下马去看白马的伤势,见箭矢虽中,却并不致命。
他呼出一口气,拍了拍马屁股,凝声道,&ldo;疾风,快走,去寻曲阳王!&rdo;
那白马听得他如此说,似听懂了一般,自地上一跃而起,长长地嘶鸣一声,拔腿疾奔而去,一路无人能挡。
他转过头去看令羽,却见令羽正将倒地的坐骑眼睛合上,满目血红。尚未回过神,身后已有敌人袭至,他一拧眉,抬手一掷,手中银枪脱手,猝然贯穿令羽身后偷袭之人。
&ldo;赶紧回神!&rdo;他一面反手拔出背负长剑,砍倒数人,一面喝道,&ldo;我在此压着,你速去左翼!&rdo;
令羽红着一双眼睛,也不应,只转头去看他,道了声,&ldo;保重。&rdo;
他见着令羽提刀冲入敌军左翼,一路砍杀无碍,方才稍稍回神,抬剑杀出阵外。力气渐渐有些不及,脚下也开始有些虚浮,不过他还是沉下心左突右刺,凭着武艺超群,无人可近身。只随着时间流逝,身旁的部下越来越少,他心知不妙,却只得勉力支撑,只是精神愈发困乏,神智已有些涣散,手中长剑上道道血流如注。
叛军之中一人纵马而来,来势凶猛,避之不及。他堪堪侧身躲过,稳住身形,捡起脚边一把长刀,飞刺而去,马上那人应声而落。叛军见他勇猛,顿在原地,颇有惧意。他方心下稍安,却不料体内忽的一阵剧烈地绞痛涌起,丝丝如刀搅一般,难以忍受。他咬紧牙关,提起内力强压下那股剧毒,神智清明了一些,浑身却瞬间被冷汗湿透。他持剑站定,身形虚晃,渐渐有些不支。便是在此刻,他瞥见敌阵之中一人张了个满弓,心下一凛,欲侧身躲过,却不想脚下一滞,只一瞬那羽箭已离弦,一声清脆的啸音由远及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