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蔹微微笑了,望进荣轻然的眼睛里,轻柔地说:&ldo;没关系。&rdo;
荣轻然像以往每一次一样,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结界,完全不受控制的双手毫不留情地刺破她的血肉,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开,喷薄出的鲜血虽不像晕倒那天那般透明,也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鲜红。
这样的血,就快没有用了。
滚烫的血溅了荣轻然满身,他像被人点了穴,松开手后就动也不动地立在那里,眼里一片茫然。
白蔹已经觉得支撑不住,她的脸色迅速灰白,比晕倒那天更甚,&ldo;轻然……&rdo;
荣轻然看着她,眼中缓缓地,缓缓地,积出潮湿。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所谓的救,就是以己之身压下他的疯狂,原来她身上层层叠叠触目惊心的伤,与别人无关,全部都是他亲手所为。沙漠里会昏死过去,是因为她满身的伤还要长途跋涉,日日跟着他,是怕他不知何时发作了无人相救。她从来不说,只是乖巧地,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甘愿接受他排斥烦躁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
荣轻然笑了,眼里淤积的湿润随着笑容纷纷滚落。意识逐渐迷离,他却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深深伤害对方的人不是白蔹,而是他自己!
第6章(1)
更新时间:2013-10-0812:00:19字数:4638
夜色正浓。
屋外还是一片狼藉,荣轻然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长睫低垂,更显出弯弯的新月一般的眼睛。
白蔹席地而坐,背靠在床边,身上披盖着荣轻然的外袍,把整个身体全部罩住。她再次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有无异常,抬起染着血的手臂把被子往高拉了拉,然后无力地转回来,眼神很茫然。她侧了侧头,刚好能透过窗子看见星光点点的夜空。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过了。他在熟睡,她安静地守在床边,带着最美好的心情,陪伴着他。有时冷了,他会霸道地把她拉到床上,给她盖上带着体温的暖暖的被子,整个人,从身到心,就都暖了起来。
那时候还小,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换成现在,就断然不会了吧。白蔹微微笑了笑,眼里有了丝光彩。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轻柔地拂上白蔹的身体。她的长相并不怎么惊人漂亮,甚至连床上熟睡的玉王爷一半都不及,但月色抚照下,她容颜清淡,虽然毫无生气,却温柔安静得让人想去拥抱。这样的女子,和荣轻然靠在一起,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那么的‐‐让人屏息凝神,不忍侵扰。
她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想一想以前的事,很多不愿意回忆的东西都深深地压在最阴暗的角落,这个夜晚,却像约好了一般纷至沓来。
她本来是南冥教的传人,南冥教是南方一个神秘教派,擅巫术及占卜之术,以明快善良的巫术为主,祈福或祭祀。他的父亲是当时的大祭司,父亲虽为人温和正直,但无奈风流成性,家中妻妾成群,她便是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妾所生。这一辈总共四个孩子,她是最小的,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从小一起接受培养,父亲要从中选择继承人。她那时小,不太说话,母亲也柔弱,在家中地位很低。那时哥哥姐姐都已十几岁,各自有自己的打算,有一夜带她去山上玩,大家捉迷藏,然后,她发现她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一路流离,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认识了一些小乞丐,有时偷偷爬上送菜或送货的马车,又到了不同的地方。最后跟着一辆车来到了京城,马车停下后她躲进巷子里怯怯看了一眼,发现那大院中出来几个人从车上抬下一口棺材,才知道跟着死人走了一路。那时候也吓得哭起来,哭了很久,发现身边没有人。
冬天来得快,饥肠辘辘,衣不蔽体,很快生命垂危,她蜷在一棵大树下,不再白费力气去敲别人的屋门。夜里狂风大作,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她睁眼看了看,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就连街对面的乞丐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一个人蜷缩着。那一年,她才七岁。
像做梦一样,就在那样绝望的夜晚里遇见了荣轻然。
从此她不是无家可归,她住在四皇子宫里,她也不是记不得自己叫什么的小乞丐,她的名字叫白蔹。她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她陪在轻然的身边。
轻然……
白蔹仰了仰头,看到黑丝绒一样的夜空倏然划过一颗流星,像忽然滴落的眼泪。
她说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但……并不只是侍女那么简单啊。以侍女之名留在他的身边,心里却不把他当成皇子,当成王爷。他只是荣轻然,那么好看的人,那么‐‐善良的,强大的,让人感觉到希望的人。
从七岁起,一直到十四岁,答应了他永远不离开,就真的以为会一辈子这样下去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发生那样可怕的事情。
十四岁那年中秋节,京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轻然早早进了宫陪皇上过节,白蔹就坐在马车里等在宫门口。赶车的人是轻然的侍卫商路,硬挺冷峻的中年男人,白蔹一直有些怕他。两人一个坐在车外,一个坐在车里,静静的都不说话。宫门口大概就是这热闹的节日里最冷清的地方,耳里隐约听见宫门内的说话声,笑声,但身处宫外,就与世隔绝了一般。
忽然听到巨大的焰火声,白蔹还是孩子,自然抵不住这样的诱惑,掀开车帘睁大眼睛看着天空。漆黑的夜空光芒灿烂,璀璨的焰火映在黑亮亮的瞳仁里,像颗颗星子。
直到深夜,轻然才穿着一身大红的锦袍走出来,掀开车帘,对着车里的白蔹灿烂一笑,这一笑,顿时让女孩觉得比盛开的焰火还要好看。轻然一伸臂,拉住白蔹的手,轻轻一带就把她扶下车。轻然对商路笑道:&ldo;你先回府吧,我们在附近逛逛,晚点回去。&rdo;
商路略一沉默,&ldo;殿下,夜里风大,早些回府。&rdo;
轻然颔首,拉紧白蔹的手,对她很高兴地低声说了什么,两人便脚步轻快地往灯火辉煌的街上走去,轻然穿着大红的锦绣衣袍,白蔹穿着嫩黄的衣裙,两个走在一起,背影像极了一幅画。
虽已是深夜,但赏月的人仍大有人在,头顶一轮圆月,带着凉意的夜风吹过脸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样的情景,是白蔹最喜欢的。之前是轻然拉着她的手,她还有些扭捏,到后来,是她拉着轻然的手在跑在笑,欢快的笑声夹在风中,流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玩了很久,甚至已经到了新的一天,正是夜最浓的时候,街上的人渐渐少了,轻然便拉着白蔹慢慢往回走,路过一条街,街的名字叫西汀。各家各户都已紧闭门窗,喧哗过后,只余一轮明月还在头顶。
确实回来得有些晚了。
很黑,不过走过这条街,再拐个弯,就到皇子府了。两只发凉的手握得很紧。
轻然在夜色中朗朗地笑,&ldo;害怕吗?&rdo;
&ldo;嗯,有点……&rdo;白蔹不说谎,转头看他,&ldo;轻然怕吗?&rdo;
轻然扬扬眉,将她又向近拉了拉,&ldo;不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