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和亚瑟甫一坐下,旁边便有几个拎着酒壶的人凑了过来。
“两位面生得紧,怕是第一次来吧?”一个人张口就说,像是与他二人早就熟识一般。
嬴政皱着眉头不说话,亚瑟只好抱歉地笑笑说:“这是我家小弟,从小就不爱与生人说话。哥儿几个可不要怪罪。我们兄弟俩还真是头回出来,以前家里看得严不让。”
那几个人看着嬴政的模样本就有些不愉,现下听亚瑟将话这么一说,倒是又带上了几分笑意:“你这个兄弟看着也不小了,就算不愿意对人说话也该笑一笑啊。也就是我们脾气好,要是真碰上那些不讲理的,受委屈的还不是你二人?”
亚瑟点了点头,心道:敢给这位爷明面上委屈受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吧。
这时候另外一个人说:“看你兄弟二人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吃东西,又只要了这么些酒,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亚瑟看了嬴政一眼,说:“几位说的是。那几位猜一猜,我们兄弟二人出来不为吃茶,不为喝酒,也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几个人开始争论他二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你一句我一句也没到点子上。嬴政看着都有些不耐烦了。
最后还是一个人说:“总不能是为了出来听故事的吧?”
没想到亚瑟还真是点了点头,说:“不瞒几位,我们兄弟出来还真是为了听热闹的。我这兄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听故事。家父原是读书人,家中的书也不少。可是小弟都看完了。这几日小弟无事所做,也不太高兴,我这才求了母亲大人准许,带他出来了。”
“要听故事还不简单。来来来,到我们那张桌子上去,哥儿几个给你们兄弟俩讲点儿新鲜事儿。”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亚瑟说着在嬴政背后怼了怼。
嬴政心中有万分不高兴,但还是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真的很想听。
几个人凑到了一起。
一开始这些人虽然说得很多,也算是有些意思,东家常西家短的话里里外外那么多,还真的是很难说清楚。连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放纸鸢的事都能被他们扯出来一堆话。嬴政开始还觉得有意思,小时候他也是放过纸鸢的,可从来没有跟别人的缠在一起过,这对他来说是件神奇的事。只是听着听着,嬴政便烦了。
亚瑟看出来,又往几个人碗中倒满了酒。趁那几个人喝酒的时候,亚瑟俯身到嬴政耳边低声说:“大王莫着急。大王想听的话胆子小的人可不敢多说。这几个人好酒嗜斗,等喝醉了会说的。”
嬴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再多灌他们些酒喝。”
“你放心吧。”
亚瑟说着便又陪着几人喝起来了。说是陪着几个人喝,其实几坛子酒全都到了别人的肚子里,几个人醉意愈发浓了。
亚瑟也是一副喝醉了的模样,拿起手边的酒坛子倒酒,全都洒出来了。
“兄弟你是不是喝醉了。”
“胡——胡说!我酒量这——这么好,怎么可能喝醉呢?一定是你醉了!”亚瑟说话说得不利索,旁人一看都觉得他喝醉了,“你们说得这些算什么奇闻轶事?有没有更刺激点儿的,说来听听!”
“嘿,你还别说,我还真听说了一件怪事呢。”
亚瑟装作一副兴趣来了的模样,说:“你说说,到底什么事?”
“上个月月中,我一个堂兄去了一趟雍城那里。你猜他看到了什么?”这人还卖了个关子。
这一句话正说到嬴政想听的那里,他居然还卖了个关子。嬴政一下子就怒了:“有话快说,罗嗦什么?”
“呦呵,小兄弟终于说话了啊!”那人说,“既然想听,那哥哥就给你们说一说。我那堂兄是打算去那里找个熟人问问能不能搬过去的,毕竟那雍城也算是个风水宝地。结果就看到有人乘着步撵进了宫。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太后还是谁出宫来着,回宫的时候惊动了许多人。可一大听才知道那哪里是太后呢?太后自从到了雍城就再也没有出过宫。那人不是太后,也不是住在旧宫中的哪位贵人,而是太后身边的宠臣长信侯嫪毐。”
“这位长信侯的胆子可真是大啊!”有人说,“不过也难怪,如今大王在咸阳,又不会雍城旧宫那里去了。现在那里可是太后独大,这样一来,作为太后宠臣的长信侯岂不是可以放肆一些了?不过坐着步撵入宫,怕是相邦也不敢如此吧!看来这位长信侯在大王和太后面前已经超过了吕相邦。”
“在大王面前还不好说,可如今在太后面前,相邦定然是比不上长信侯的了。”那人又说,“其实就这些我还不跟你们讲,你们猜我那堂兄还听说了什么?”
“你快说吧!这就已经够可以了,你那堂兄总不能还看到大王了吧?我这可都在咸阳城中呆了快三十年了也没见到过大王。”
“当然不是了!”那人摇了摇头,“不过这事还真与大王有些相关。”
“何事?”嬴政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倒是快些说啊。”
“我告诉你们,我说了你们可不许传出去。这些话要是传到大王耳朵里去,我们几个的命可都保不住了。”那人让几个人往近处凑了凑,“我那堂兄也是一日去喝酒,侥幸与那长信侯进了一家店里,还挨得不远。那长信侯也在与人拼酒,喝到高兴处,长信侯高呼‘吾乃秦王假父也,你们有什么事只管报出我的名号即可。’我那堂兄胆子也大,一般人要是听到了这种话,怕是恨不得毒聋了自己的耳朵,以免惹祸上身。”
“你说什么?”嬴政大声问道,几乎要将几个喝醉的人震醒过来。
亚瑟轻轻拍了拍嬴政的肩膀,小声安抚了他几句,说:“几位莫在意,我这小弟一向如此。听个故事总是一惊一乍的。我回去再好好说他。”
“这可真得好好说说他,正喝着酒呢再给我吓尿了。
亚瑟知道嬴政想听的话已经听到了,便又与那几人天南湖北乱说了几句话,付了酒钱带着嬴政离开了。
从酒肆回到咸阳宫的一路上,嬴政一句话都没有说,亚瑟也不好开口。直到回到了宫中,两个人也没有再说上一句话。
回到自己的寝宫之后,嬴政便让亚瑟下去了。他暂时也不就寝,不必沐浴,他要自己安静一会儿。
本以为这么多年,赵姬再没有与吕不韦见过,他们可以放下了。没想到,他们竟然用这种方法一直在欺骗着嬴政。此时此刻,嬴政心中想得最多的竟不是赵姬的浪荡,而是他们所有人的欺骗。如今夏无雎已不在咸阳城中,嬴政就是想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问。当年明明看着那嫪毐是个宦官,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场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