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第一医院的医生护士基本都认识孟景同,毕竟这么些年来被老缪捧在手心里仔细带的也就这么一人,再加上着实是青年才俊,见过第一面的都基本忘不掉。“抱歉,是我擅作主张跟进来了,因为这个病人对我来说很重要。”孟景同不好意思地说。主治医师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遍,然后笑着点点头:“嗯,看出来了。”孟景同没时间回应急诊科医生的调侃,满脑子都惦记着还在急救室外等着的黎娇娇,朝他感谢地点点头便立刻扭头往外走。黎娇娇没有按照他们的约定在等候位上坐着,而是蹲到了急诊室门口,哭得一抽一噎的。小小的身子藏在孟景同的衣服里,衬得他的外套格外庞大。“刚照ct看过了,是肾结石,结石正好卡在输尿管上所以才会疼到休克。”他把黎娇娇从地上拉起来,看她满面的泪痕心一软便直接把人抱住,“但是既然卡到了输尿管就得手术,现在他已经被转到了肾脏科,这两天就得进行手术。”黎娇娇还懵着呢,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头是点了好多下,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嗓子问他:“肾结石……是不危险的意思吗?”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对吧?她愣神的功夫孟景同已经抱着她出了医院大门,门口虽然是半夜但也还是不时有值班的医护人员路过,看着俩人的眼神也是从惊讶再到暧昧,然后纷纷低头笑着走开。“对,肾结石在肾病里算是比较轻的,只要把结石取出来就行了。”孟景同把人抱到医院门口才放下来准备拦车:“手术会尽快安排,你不要着急,今天让他住在医院留院观察。”“那我也不要回家。”黎娇娇一听见留院观察眼泪又下来了,一个劲地摇头:“我要在这里,我爸住在哪了我要过去陪他!”孟景同除了床上好像还没见过黎娇娇哭得这么伤心无助的样子,一滴一滴眼泪滚落出来好像烫在他的心口上,烫得一阵阵疼。他抿抿唇:“你在旁边一直哭他也休息不好,这样吧,我们一起坐在病房门口等,你随时可以通过门上的窗子看见他,然后明天一早我就去帮你安排手术的事情。”触及到专业领域的孟景同一下摆脱掉了前几天的无措感,每一句话都变得掷地有声。他不断用手指擦拭黎娇娇好像无穷无尽的眼泪,然后把她身上裹着的外套又紧了紧。“怎么吓成这样,穿着睡衣就过来了,好歹披件衣服。”这已经是他最厚的衣服,虽然还是薄了点,不过孟景同自己穿着从未嫌弃过,直到它上了黎娇娇的身,他才开始觉得这件衣服不够厚,不够保暖,也不够长,不够把黎娇娇整个人都包起来,让她两条腿只能在宽松的睡裤下被冻得瑟瑟发抖。黎娇娇身体确实抖得厉害,有冻的,也有吓的,她瘪着嘴盯着孟景同看了一会儿,才小声嗫啜道:“你不也是……”孟景同直到此刻才总算明白刚才值班医生看他别有深意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因为他自己身上也只有一件薄薄的线衫和睡裤——就这线衫还是因为医院宿舍的暖气时有时无,他觉得太冷才不得不穿在身上御寒的。看来他也是半斤八两。肾结石同属肾病科,黎茂根被安排在了与孟景华同层的单人病房中。时间到了深夜,整个住院部一片寂静,黎娇娇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低着头,眼泪倒是不掉了,就是一言不发,蔫蔫地坐着。住院部暖气充盈,但少女的身体蜷缩在孟景同的外套里还是抖得厉害,孟景同回了宿舍一趟把自己冬天的外套又拿了两件过来裹在她腿上:“还冷不冷?”她愣了好半晌才摇摇头,又一下抓住孟景同的手:“孟景同,肾结石为什么会导致休克呢……是不是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你不敢说,你不要瞒我好不好……”孟景同知道她这是关心则乱了,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手掌的温热化解她掌心的虚汗。“肾结石本身是不会引起休克,但是因为叔叔他结石的位置正好卡在输尿管。”他一边给她暖手一边尽量仔细浅显地给她解释其中缘由:“输尿管很细,就像是我们的喉咙里不小心卡进了一块儿骨头一样,虽然很疼,但是只要把骨头取出来不造成感染就没问题了。”黎娇娇其实知道输尿管结石会很痛,引起休克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只是太担心太害怕。——她的生日就在几天后了。这几天黎娇娇一直在和压抑的心情抗争,努力的想要让自己表现得更开朗一些,想和黎茂根一起去扫墓的时候能是笑着面对妈妈,也想让黎茂根不再为她担心。“好了,别想了。”孟景同看她又低下头去,鼻子一吸一吸的好像又要哭出来似的立刻打断她的情绪:“不会有事的,肾结石手术风险也不高,目前国内的技术很成熟,术后只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就可以出院了。”他大掌紧握着黎娇娇的手坐到了她身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了凌晨三点,“困吗?困的话可以靠着我休息一下。”黎娇娇赶忙摇头:“我不睡,万一我爸醒了要找我我得立刻进去……”孟景同感觉黎娇娇好像一下变成了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雀,迟迟回不过神来的样子让人心疼之余又格外怜爱。“你放心睡,我帮你盯着。”他看着她眼睛里的血丝,又哭得通红的眼眶,“我已经睡过一觉了,现在还好。”他说这话的时候黑眼圈浓得跟只熊猫似的,眼底难以掩饰的疲色一下揭穿谎言。黎娇娇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她别开眼看着自己脚上拖鞋被弄脏的棉毛面儿:“我觉得你更应该回去睡觉。”这话说出口,黎娇娇的情绪总算才稍稍中那种恐惧感中剥离出来些许回到现实,她察觉自己的手被孟景同牢牢地抓在手里,想往回抽却又动弹不得。“那你要喊沈先生过来吗?”这话酸得确实不像是孟景同能说出来的,黎娇娇有些意外地看过去,对上男人那双黑眸时便觉手上更吃了两分力。她突然有点想笑:“你不是没生气吗?”“我是没生气。”吃醋和生气又不是一码事。道理孟景同都懂,可黎娇娇真站面前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手指从她的指缝间穿过,扣住的同时也感觉自己多日来丢失的那一部分重新回归了原位。“我真的不困,别去找他。”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黎娇娇的眼睛,将自己的紧张很好地隐藏了起来。但即便如此,原本温热而干燥的掌心开始出现少许的湿润感还是很有存在感的。黎娇娇就一直侧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也跟着把目光放到他一直注视的电梯按钮上:“今天是嘉陆的妈妈拜托我陪他去探店的,因为他准备开一家建筑设计工作室,之后可能需要一些应酬,需要提前了解一下各个档位的餐厅。”这算是简单解释了一下今天和沈嘉陆单独外出的原因。“嗯。”孟景同沉沉地嗯了一声,看似依旧平静,实际上嘴角一点点似有若无的上扬却再一次出卖他的心情。黎娇娇余光瞥见,突然觉得头顶的厚沉云翳间透下了一束光。“好了,我困了。”脑海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有了稍微松懈的瞬间,那股一直被恐惧紧张死死压制的睡意就从缝隙中迅速弥漫而出。黎娇娇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鼻水是被冻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我就睡一小会,我爸醒了一定要叫醒我。”孟景同听她吸溜吸溜地吸鼻水又皱起眉:“冷的话去我宿舍睡,会比这里好一点。”“你可真是个呆子。”黎娇娇轻轻地骂了一声,真是搞不懂孟景同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这情商忽高忽低,也懒得再管他直接把脑袋往身旁人的大臂处一靠便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