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兆隆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乌黑的发散落在胸前,动也不动一下。
西惜陷入一阵恍惚,突然感觉面前的世界不大真实。好像那个高贵中带着一丝痞气的男人,会从床上倏地坐起来,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哈哈大笑。一脸欠打地说,没想到爱妃对为夫这般情深义重。说完后,嘴角还残着一丝笑意,在右脸上旋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是躺在那里沉睡着,短茬茬的睫毛贴着下眼皮,呼吸轻得跟没有似的。在她的印象里,汤兆隆总是敞敞亮亮,俊逸潇洒的,偶尔还会显得有些粗鲁暴躁。而这个,躺在床上,苍白虚弱毫无生气的男人,又是谁……
西惜就这么一直守在汤兆隆床边,也不吃,也不睡,她脸上毫无疲惫和饥饿的神色。西惜按时给他换药,时不时趴在他耳边说说话,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他听。
就这样干巴巴守了三天,她突然发现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虽然只是一下,但还是被她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
西惜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胸腔里灌满了激动和欣喜。她握住汤兆隆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微微凹陷的面颊。
她看到汤兆隆眉头皱得更紧了,过了几秒,眼皮缓缓地张开。他好像一时不能适应屋里的光线,只张开了一下,便又闭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西惜把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在自己手中,眼眶一阵阵发疼。
汤兆隆有些迷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侧头看到了红着眼圈的西惜。他冲西惜露出个憔悴的微笑,颤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西惜的脑袋。西惜再也控制不住了,枕着汤兆隆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
汤兆隆轻笑了声,想要坐起,却力不从心。他说:&ldo;哭什么呢,傻瓜。&rdo;
西惜止了哭声,抬眼一抽一抽地看着他。她看到那个梨涡又印在了他的右脸上,心底突然间踏实了起来。
她瓮声瓮气地说:&ldo;你才傻呢!&rdo;
汤兆隆笑着不说话。
&ldo;你是世界第一大傻瓜!你不是说你去李彪那屋睡了,在门口守着干嘛?&rdo;
&ldo;我怕你出事儿,这儿看着不甚太平,你一个女子自个儿待着,我……&rdo;
西惜瘪了瘪嘴,目光在汤兆隆被棉被裹着的身上巡视着:&ldo;疼吗?&rdo;
&ldo;别说,还真挺疼!&rdo;汤兆隆故意夸张地说。
西惜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脸上的表情又纠结又滑稽:&ldo;你还在这儿贫,我都快被你吓死了。&rdo;
&ldo;你怕什么,怕你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唉,可惜你夫君我怕是看起来不大良善,阎王爷不愿收我。&rdo;
&ldo;噗嗤。&rdo;西惜正哭着被他逗笑了,鼻子里冒出一个鼻涕泡泡。
汤兆隆也笑了起来,可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ldo;嘶&rdo;了一声。
西惜赶紧按着他,有些紧张地说:&ldo;怎么了?是不是很疼?&rdo;
汤兆隆点了点头,看西惜一脸自责愧疚的样子,委屈巴巴地说:&ldo;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止痛。&rdo;
&ldo;什么法子?&rdo;
&ldo;你亲我一口,我就不疼了。&rdo;
西惜的脸登时红得跟个柿子似的,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哀怨地望着汤兆隆。汤兆隆眨巴了下眼睛,随即戏精附体喊道:&ldo;哎哟,好痛啊,痛得受不了了……&rdo;
西惜瞬间慌了神,她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亲也不是,不亲也不是。终于,心一横,俯下身对着汤兆隆的脸就是&ldo;吧唧&rdo;一口。
汤兆隆露出了阴谋得逞的微笑。他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女子,那人总是弄得花里胡哨的头发如今凌乱不堪,原先又大又圆的眼睛如今高高地肿起,原先丰腴白净的脸颊如今消瘦泛黄。原先臭美得不行的她,如今眼角还沾着两粒眼屎,看起来狼狈极了。
西惜给他喂了药,又喂了他些粥之类好消化的东西。自己也随便垫巴了点儿干粮,就继续守在床头,跟汤兆隆东唠西扯的。
汤兆隆自醒来后精神头就一直不错,一口气喝了两大碗肉粥,还就着西惜的手吃了块馒头。吃罢,就跟西惜讲自己小时候跟随张达将军出外打匈奴的事儿。
他说,有一回在战场上,他的手臂挂了彩,血哗哗流着怎么都止不住。他情急之下,就直接拿块儿铁皮在火上燎成通红,再把它放到伤口处一烙。就听到&ldo;呲&rdo;一声,还冒出一股子烤肉味儿,他当时就疼得晕过去了。醒来后,啥事儿都没,继续行军打仗。
他还说:&ldo;你夫君命硬着呢,好几次在鬼门关上徘徊,一只脚都踏进去了,最后还是被扯回来了。&rdo;
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西惜看不懂的情绪。仿佛在追忆自己少年时期征战沙场的岁月,也仿佛在安慰西惜,让她别担心自己的伤。
西惜总感觉汤兆隆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但见他精神挺旺,实在不像会有啥大事儿,想着可能是失血太多,还没补回来,再调养个几天就好了。
夜里,俩人儿就这样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儿怼着鼻尖儿,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西惜做了个怪梦。在梦里,她一闭上嘴,牙齿就&ldo;嘎嘣&rdo;一声被挤掉一颗,吓得她赶紧张开嘴巴,对着铜镜一看,一排牙齿晃晃荡荡地挂在牙龈上。她拿手轻轻碰了碰,又掉了一颗。她吓得哭出了声,然后牙齿就全部碎在了她嘴巴里头。她鬼使神差地还嚼了嚼,把牙齿末嚼得像白面儿一样细,再一口吞进了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