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也不能陷进政治漩涡中,他天生不是一个政客,而是一个军人,但是,他无法回避政治。
眼下,他为巴雷特不能晋升而惋惜,同时,也深感到他自己&ldo;在劫难逃&rdo;,但他不悔。
第二天又是倾盆大雨。午饭后陈纳德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点燃一支烟。平常的日子里,这时刻抽完这支烟,摁灭烟蒂后,他便要迷迷糊糊地打个盹,脑袋就这样垂下去、垂下去,竟能香甜地睡上半小时左右,尔后,他会突然醒过来,咳嗽几声,又点燃一支烟,凝视着窗外,一会便站起来,又开始了下午的工作。但此时,他没有一丝睡意!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骆驼牌香烟,双眼凝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帘哗啦啦,是要冲洗掉人世间的尘垢污秽,抑或回归那混沌的天地之初。
历史的误会(7)
巴雷特的话语仍乱糟糟地梗塞心头,要拔除这壅塞的烦恼忧伤,中国古诗句怎么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哦,不,除了威士忌,还有打猎,还有女人。
他的生活中并不缺乏女人。凯茜和罗斯仍是他的亲密的女友,尤其是这两家都遭遇了麻烦之后。凯茜是陈纳德部属哈里&iddot;萨特的妻子。萨特是瑞士人,会两种语言,是建立最先进的警报网的功臣之一。但他被指控将一些重要的补给品走私穿越驼峰,美军的刑事调查部对他进行了长时间的盘问,但还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起诉。凯茜带着两个不满10岁的儿女留在了昆明,她常常自然而然地充当陈纳德昆明小屋中的主妇角色,是一个颇具魅力的中印混血女人,也是巴雷特的密友。罗斯是博特纳&iddot;卡尼的中国妻子。卡尼从汉口起就一直在陈纳德的属下任教官,以后又加入了美国志愿队,在东瓜度过了艰难的日子。他在一次酗酒打牌时杀了一个中国人,陈纳德向蒋介石求情后,只将卡尼驱逐回美国,罗斯却仍留在昆明。罗斯活得很滋润,因为她极能跟美国人做生意,据说在卡尼前她还有一个中国丈夫和一个儿子,但是,她从不提起她的过去,她是一个漂亮又神秘的中国女人,有时跟陈纳德出现在社交场合。
陈纳德喜爱她们,但不是深爱。
此刻,他抽着烟,不无焦虑地等待着的是另一个女子‐‐‐他心中的女神、梦里的情人、可爱的小东西陈香梅!
也许是天意,中午时分收到了陈应荣从美国寄给他的信!原来,做父亲的恳请他帮忙说服陈香梅去美国。信的结尾写道:&ldo;说来惭愧,对生性倔强的小女,为父的是一筹蜞展了。我从静宜处得知,她崇敬您,而且一定会听您的。在此,让我先谢谢您。&rdo;陈纳德笑了,小东西一定会听他的?但他分明冲动起来,立即要见到她!他挂电话到昆明分社,总编说陈香梅外出采访了;他忙问在哪?总编说这时间大概采访完了,上老城墙根排档茶铺吃过桥米线呢,记者的中饭多是这样打发的。他急急放下话筒,急急叫上老汪司机,就要开车去老城墙根寻陈小姐。老汪调皮地眨眨眼说,将军就安心在家吃中饭吧,我保证将陈小姐接来,让老王厨子准备晚餐,做几个拿手的路易斯安娜州的辣味菜,看陈小姐怕辣不怕辣。
老汪怎么变得这般饶舌?难道他察觉了了什么?可是什么也没发生呀。陈香梅不过是来这里采访过几回的记者,还从未请她吃过一餐饭呢。而此刻他的心却怦怦乱跳,就像年轻时第一次约会时那样。
我怎么啦?他又续上一支烟。也许该想想怎么说服陈香梅去美国,骨肉总是该团取遥,况且她已经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哗啦啦啦,雨下得太大,老汪能找到小香梅么?
&ldo;将军‐‐‐您找我?&rdo;陈香梅已冲进了办公室,不安地问道。雨鞋,右手拿着一柄收拢了的雨伞,左腋夹着一本采访簿。因为不安和激动,她的两颊赤红:将军这么着急地寻她来,到底是为什么?
陈纳德怔了一下,方指指办公桌上的信:&ldo;喏,你父亲给我来了信,你先看看,坐呀。&rdo;
她扔下雨伞,撂下采访簿,急忙抓起信就读,父亲和姊妹们不会有事吧?
却原来仍是老生常谈!
莫非陈纳德将军乐意充当真诚的说客?
陈香梅轻轻放下信笺,慢慢走向窗前,窗外是一片滔滔的白雨,她伸出双手,檐下的雨啪啦啦啦打在手上,竟生出火辣辣的疼,原来,莽苍苍的烟雨还是火炽的。
&ldo;陈香梅小姐‐‐‐&rdo;陈纳德也走到窗前,这女孩真有点淘气又野气,给他个背影,似乎要把满肚的气撒到他身上。
她仍定格似地一动不动。
他大声说:&ldo;你如果不想去美国,就不要去。&rdo;
她这才侧过身子仰望着他,满眼凝虑,仿佛要咂摸出他的话是正话还是反话。
他微微弯下腰来,仍大声地说:&ldo;你已不是小孩了,自己的事自己决定。&iddot;,我的境况跟你一样,家里人都希望我回美国,可是,自己的事自己抉择,我不违心。我想,我懂得你。&rdo;
香梅突然扑簌簌落下两行眼泪,湿漉漉的双手忙将脸掩住,却仍边啜泣边说:&ldo;可是……父亲不懂得我……更不懂得母亲……母亲去世的情景……我永远无法忘记……&rdo;她为什么说起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