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容颤声道:“阿尘……你不该如此,我不值得……”
耿封尘握住那人如冰似的指尖,柔声道:“值不值得,我心里清楚。”穆倾容闭了眼,将头转到里边。耿封尘默然片刻,又道:“十年前的事,我虽然不知缘由,但却始终相信,其中必有隐情,你是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么?何况我们三人自小一块长大,你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穆倾容哑声道:“可我毕竟做了。”耿封尘又沉默了片刻,黯然道:“是,你杀了灵儿。”话一出口,穆倾容眉间闪过一抹伤痛,耿封尘见了,低了低眉眼继续道:“可是灵儿临终前,亲口说过,叫我不要怪你,说你是被奸人所构陷。”穆倾容的手指不可控制的抖了抖,耿封尘紧了些力道握着,道:“灵儿从未怪过你,我也不怪你了。”穆倾容的手被握着,却依旧抖得厉害,“你不知道,远不止这些……”穆倾容的声音弱不可闻,几欲气绝。耿封尘道:“不管是什么,以后,这些陈年恩怨我再不过问,你也再不许提不许想。”耿封尘将额头放在穆倾容手心里,语气里带着些许哀求,道:“你放过你自己罢,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穆倾容闭着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悄无声息的滑进发鬓里,他心中有愧,不欲苟活,可那人满心满眼绝望,却依旧死命拉着他,耿封尘心里的忍耐克制他不是没看见,他不愿让耿封尘左右两难,只觉得,若就此死去,或许能让两人都好过,却现在才知,那人的心意竟不曾变过……
张彦鹤在一旁默不做声,此刻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忍不住道:“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啊,有话赶紧说。”穆倾容平了平心绪,叹道:“筋骨已断,想治没那么容易。”张彦鹤咋舌道:“当年你全身筋骨几乎碎成渣,你师父不照样把你救活了?”
穆倾容:“……”
耿封尘眉头一皱,他不知穆倾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光是乍然听这么一说就心疼到不行。
张彦鹤不耐烦了:“阿禾当年给你用的什么药,你可知?”
穆倾容道:“珍贵名药奇草无数。”
张彦鹤耐心引诱:“最珍贵的那一味药是什么?”
穆倾容不再出声,张彦鹤叹道:“我就说你自己能救吧。”又转头对耿封尘一摊手,道:“人家不肯说,我们急也没用。”
耿封尘红着眼眶道:“你如今伤的这般重,又有旧伤复发,医治起来定然是难上加难,我也知道,习武之人,筋骨一断便再难复原如初,何况你如今新伤旧伤加在一块,功夫自然有损。”耿封尘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穆倾容的脸色,又继续道:“是不是,即便治好了,也再难站立行走?”见穆倾容脸色一白,耿封尘的心逐渐往下沉,竟然,猜对了……
耿封尘眼睛一红,几欲哭泣,难怪……他的容儿一身傲骨,哪能容忍自己终年卧于病榻,教人麻烦伺候?
耿封尘仰着头,眨了眨眼睛,将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才勉强开口道:“不管怎样,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你。”
穆倾容无力一叹:“你要一介废人何用……”
耿封尘嘴角弯了弯,扯出一个似幸福似痛苦的笑来,道:“废人也罢,谁让你是我这一生的向往呢。”
穆倾容抬眸,见耿封尘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神色坚定。不来由的心中一软,虚弱叹道:“是龙脊,可我不知道哪里有,当年在病中,只听师父提过此药百年难得,只怕是……”
张彦鹤一拍大腿,朗声道:“龙脊我知道啊,当年还是我跟阿禾一起去的呢!”
耿封尘急切道:“在哪里可寻,我亲自去。”
张彦鹤摆手道:“那地方凶险得很,再说都过了十多年了,也不知还有没有,还是我去吧。”
耿封尘道:“我派人跟您一起去!”
张彦鹤点头道:“行,你叫上几个身手极好的随我一道去,不过……”张彦鹤指了指再次晕过去的穆倾容,继续道:“在寻到龙脊前,你先保住这人的性命吧。”随即又从袖中掏出一大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在其中挑拣出几个小瓶吩咐道:“此药是保命用的,每隔两个时辰喂一粒,这一瓶是止血的,这个黑色的瓶子,尤其重要,是解毒用的,他若毒发,要第一时间给他服用。”
耿封尘早就想问了,于是道:“容儿到底中的什么毒,难道真的只有割腕放血这一个法子么?”
张彦鹤惊道:“什么!他那玩意儿又发作了?!”
耿封尘心中一惊。他们说的居然不是同一件事!穆倾容到底是没说实话。
张彦鹤在心中哀叹:“又失言了又失言了,这嘴真是……”
耿封尘一把要去拉张彦鹤问个明白,张彦鹤眼疾手快地飞出窗外,道:“你赶紧挑好人手,那什么,我在楼外等啊……”话音犹在,人却早不见了踪影。
耿封尘:“……”
回头看了看陷入昏迷的穆倾容,耿封尘心中又是一阵闷痛:“你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多少毒?”
张彦鹤一走,穆倾容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中。
耿封尘日夜守着穆倾容,只盼着张彦鹤早日寻来那龙脊,中途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穆倾容时醒时睡,但总是睡着的时候居多,即便醒来也只是略微睁开眼,一句话不说便又陷入昏睡,耿封尘甚至觉得那都不算醒。穆倾容手指微微动了动,耿封尘立刻伏在床边唤道:“容儿?”这回穆倾容不但睁开了眼,甚至还开口说话了,声音虽然断断续续弱不可闻,但多亏耿封尘耳力惊人。只听穆倾容嚅嗫着嘴角,道:“细焰草……到了么?”耿封尘立即回道:“到了,前两日已经送过来了。”穆倾容好像放了心,又吃力道:“师伯……”耿封尘道:“张前辈找药去了。”穆倾容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道:“药方在……抽屉里……照着做……便可……秋儿怕苦……红云里要多放些……”耿封尘闻言,心中猛然一痛,像恍然大悟似的自言自语道:“这便是你找张师伯的原因么?张前辈果然了解你……”穆倾容却又陷进半昏迷半沉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