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容看着耿封尘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耿封尘摸了摸鼻子,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告诉你……不过之前我跟你提过,凤潇影似乎与冰清阁韩笑语勾结,那银丝阵就是出自韩笑语的手笔。”穆倾容点点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没把冰清阁怎么样吧?无凭无据的,贸然挑衅江湖门派,恐怕会……”耿封尘笑道:“放心,我可不像耿易那般鲁莽,只是暗中给了点小教训罢了。”穆倾容又看了看耿封尘,耿封尘举手道:“我发誓真是小教训,没出人命。”只是把大半个冰清阁的门徒打残了而已,一时半会,冰清阁想掀风浪都不可能了。穆倾容放下心来,又道:“让穆槿回去吧,他要见了我这个样子,只怕对冰清阁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一个耿易……只怕要出乱子。”耿封尘道:“穆槿是个沉稳的性子,不会乱来,但是他若没见着你,只怕不会肯回去。”穆倾容又微微叹了口气,耿封尘立刻道:“那龙脊虽有重塑骨血之奇效,但避尘楼毕竟药材稀少,不比药林谷,不如,我带你回去?”穆倾容点点头道:“好,有穆槿耿易在,又有师伯……”耿封尘不容分说道:“那我也还是要去的。”穆倾容便咽下后半句话,不再说了。耿封尘笑了笑,柔声道:“从今往后,你在哪我就在哪,再不分开了。”穆倾容垂下眸子,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再这般下去,自己恐怕就要在耿封尘的温柔里彻底沉沦了,一旦沉沦其中,日后,便是两个人的万劫不复……
二人决定次日启程回药林谷,耿封尘于是将穆倾容抱进木制的轮椅里,推着他去后院看梅花,穆倾容看着花闭眼叹道:“可惜穆云山庄里的梅,我一次也没见过,倒辜负了你一番心意。”耿封尘心里咯噔了一下,开始后悔当年一气之下把穆云山庄的梅挖了,如今又不好说出来,万一日后穆倾容回穆云山庄,他要如何跟人提起此事?耿封尘试探着问道:“你这十年都不曾回去过么?”穆倾容淡着眸子道:“不曾。”耿封尘想了想,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干脆趁他回去前,又把梅树重新栽回去?穆倾容却垂着眼帘道:“不知。”耿封尘愣了愣,知道穆倾容那一腔愁绪满满的心思,于是便不再提此事。又仔细瞧了瞧穆倾容,见他虽面色平静,却像隐着忧愁,一双好看的柳叶眼里总这般暮气沉沉,没什么鲜活气,耿封尘暗暗心疼,他能让自己放下过往,却不知要如何劝解爱人心中的心结。耿封尘从怀中摸出一根木制发簪,递到穆倾容面前,略显忸怩道:“送你的……你要是看着顺眼,就收下吧。”
穆倾容看着眼前这根黑色木质发簪,像是用梅树枝削刻而成,竟散发着极浅极淡的梅香味来,末尾则雕刻着几朵梅花,上了色,栩栩如生。鲜红色衬着黑色,倒显出一些淡雅来。见穆倾容迟迟不接,耿封尘心中有些黯然,慢慢收回了手,穆倾容还是不接,耿封尘在心里叹了口气,手腕一抬,将发簪仔细插进穆倾容如丝发髻里。又把他原本那枚木制发簪拔下来,收进袖中。
穆倾容:“……”
耿封尘柔柔一笑道:“云鬓斜簪,缘情寄意,你收了我的发簪,往后便是我的人了。”
穆倾容淡淡道:“日后你会后悔的。”
耿封尘笑道:“得卿一人,此生不换,死生不悔。”
穆倾容暗着眸子,有些说不出口的话,似乎马上就要喧之于口,耿封尘却叹息一声道:“我对你一片真心,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你现在不信,时间久了便能知道了。”
穆倾容闭了闭眼,心中藏着的那些话,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一行人回了药林谷,善儿收到消息,早早的就等在谷口,见了下了马车坐着木轮椅缓缓行过来的穆倾容,善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奔到穆倾容身边大哭道:“师父,我想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穆倾容帮善儿试了眼泪,柔声哄道:“师父没事,过些日子就能好了。”善儿一张小脸上挂着泪水,抬头眼巴巴的看着穆倾容,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耿易拉了善儿的手,勉强挤出个笑来,道:“公子会好的,外边日头大,公子重伤初愈,不宜久待,先回去吧。”善儿这才起身,与耿易一路推着穆倾容回谷去。耿封尘在后边看着,颇为欣慰的笑了笑,仿佛看着自己一双儿女似的。穆槿看着这人一脸亲爹似的慈祥笑容,心道:“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谷中一切如旧,赵钱孙李四位门长只过来看了眼穆倾容,便十分有眼力劲的一起离开了,看那耿楼主对谷主的样子,牙都要酸掉了,再重要的事,也还是晚上再来找谷主商议吧。
耿封尘却丝毫不以为意,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全都理所应当。穆倾容看着伸在自己嘴边的勺子,颇有些无奈道:“我自己来吧,又没全废。”耿封尘依旧伸着手不动,直到穆倾容吃了,耿封尘才笑道:“我喜欢伺候你,再说,如今在长新骨,不宜多动。”穆倾容道:“就因为在长新骨,所以才要适当动动才好,这一身功夫才不至于废了。”耿封尘见识过穆倾容所说的“适当动动”,咬着牙关,忍着全身疼痛,大汗淋漓,坚持着行走,运功。一想到那些,耿封尘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心疼。穆倾容见状,岔开话题道:“你再不喂,药该凉了。”耿封尘回过神,又喂了一勺药,小心翼翼问道:“当年……你也是这般么……”穆倾容默然了片刻,垂着眸子,淡声道:“嗯。”当年的样子,那真是惨不忍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好骨,若不是师父,自己如今早已是一抔黄土了。耿封尘又问道:“你不能讲讲十年前的事么?当年,你是怎么到药林谷的?是谁把你害成那样?”穆倾容闭了闭眼,心中渐渐漫出闷闷的疼痛来,当年的事,如非必要,他绝不愿再提,也不愿再想,一想,便又是漫无边际的疼痛和暗无天日的深渊。穆倾容动了动嘴唇,心想那些事总该有个了结,趁着现在耿封尘还未陷得太深……耿封尘却突然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穆倾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耿易的事,他若要问,你便告诉他吧,不要再瞒着。”耿封尘笑了笑道:“好。”又宽慰道:“其实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穆倾容摇了摇头,心道:“事情远不止你想的那样……”耿封尘又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太劳神,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我帮你揉揉额角?”穆倾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