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扶桑,颜玦将灯笼递给扶桑,接着柔情似水地说道:“顾风真名楚炽阳,扶府即将出一位皇妃。”
“啪”的一声,灯笼掉落在地,忽明忽灭的烛火映着扶桑毫无血色的脸。楚炽阳、楚炽阳,当朝二皇子,为人阴狠,睚眦必较。
原来是这样,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今日在祥和宴上他没有看见楚炽阳的身影,想必也是楚炽阳的一手安排。
半月前,在碧清楼里他的画被楚炽阳评判得一无是处,几位诗友为他愤愤不平,暗讽了楚炽阳几句,没想到这样就被楚炽阳记恨上了。
楚炽阳虽然睚眦必较,可这恨意也未免来得太奇怪了一点,仅为这件小事就要他性命,实在是太牵强了。可他和楚炽阳并无其他往来,不是这件事引起的恨意那又是何事呢?
眼前这人又为何要将此事告诉他?在他身上能得到何种好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
“颜玦公子将此事告知与我,不怕招惹麻烦?”低柔的声音像是掠过湖面的晚风,轻轻的,柔柔的。
颜玦往前一步,两人一下靠得很近,扶桑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花香。漆黑的眸子注视着扶桑,神色在快要熄灭的烛火下显得高深莫测,他低沉的嗓音回旋在扶桑耳畔,带着零星点点的笑意:“我叫颜斐,颜玦是父亲取的名字,而我更喜欢母亲为我而取的名。”
倾城的容颜触手可及,长长的睫毛下是似水般的眼眸,流转着浅浅的月华,灼热的呼吸萦绕在颈间,扶桑呼吸一滞,雨水慢慢渗透灯笼,烛火缓缓熄灭。朦胧的夜色下,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对面突然传出轻笑声,低低的,沉沉的。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越来越轻,直至没有。
还好扶桑运气不错,在颜玦走后,他便遇到了之前带领他的小太监。原来这小太监一直在前面等着扶桑,见扶桑迟迟没有跟上,便又原路寻回。
回到扶府后,扶桑踏入妹妹扶画的闺房,闺房的摆设雅致简单,精致的床,素净的花瓶里插着几支木莲放在桌上,床的斜对面是女儿家的梳妆台,上面摆着菱花铜镜,雕刻着梨花图纹的檀木首饰盒,还有几支尚未被收捡的步摇和发簪。
房间中央放着一架古筝,古筝面前坐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三千青丝仅用粉色丝带系起,肤如白玉,双瞳剪水,晶莹柔软的粉唇,犹如三月绽放的桃花。神若秋水,配上绣着粉色蔷薇的长裙,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少女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唇角洋溢着幸福而羞涩的笑容,扶桑微敛双目,转身轻掩上门,退了出去。宽大的长袖下是他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泛白,经脉清晰可见。
扶桑站在长廊上,听完夏意的话,他的心就像掉进结冰的湖面,寒意陡然从心底升腾,然后扩散,弥漫在他的骨头里、血液里。
他为了以防万一,即使昨夜吩咐夏意让她把扶画和柏玉两人看管好,可是却没想到自己的敌人会是当今二皇子,二皇子亲自上府接人,夏意一个丫鬟自然是不能违背。
先前他还质疑颜玦的话,可如今,二皇子的所作所为让他不得不怀疑,妹妹这幅模样显然是对谁动了心。
如果颜玦所说没有一丝偏差,那么自己的妹妹将会成为皇上的妃子。怎么可以?那个人虽然气宇不凡,身份尊贵,可是他的年纪却和父亲相仿,更是父亲曾今的挚友,若此事成真,那么父亲和母亲定然崩溃,他们是那么的疼爱妹妹。
皇上为何会做这样的事?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短短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扶桑应接不暇。
次日,扶桑带着柏玉再一次走进沁兰园,穿过长廊、亭台楼阁,只见冷汐站在花园里出神地看着那一树火红的木槿花,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女子转过身,看见是扶桑,她手中的竹简瞬间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扶桑倾身拾起地上的竹简,交给冷汐,温声道:“冷汐姑娘,扶桑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求。”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冷汐接过竹简,不动声色地躲开扶桑的目光,轻声道:“但请公子吩咐。”
“请冷汐姑娘带柏玉一同前往长华山,将柏玉送至我师父门下。”扶桑行了一礼,态度温和,眉目清雅。
冷汐秀眉微皱,担忧地看着扶桑:“公子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扶桑摇摇头,微微笑道:“没有,这是我和师父曾经的约定,这两天我有事要办,而长华山路途遥远,实在是不宜去长华山,因此前来麻烦冷汐姑娘。”
听罢,冷汐紧握着竹简的手这才松了开来:“原来如此,公子放心,冷汐一定不负所托。”
“有劳了。”
听完两人的对话,柏玉的小手紧紧捏着扶桑的衣袍,黑亮的眼睛弥漫着水雾,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扶桑哥哥…”
扶桑的心里也是难过和不舍,可是为了柏玉,他不得不送他去长华山。蹲下身摸摸柏玉的头,温柔道:“柏玉乖,一年后扶桑哥哥就去长华山接你。”
柏玉低着头,绞着两只小手,即使他心里特别难过,可还是乖乖巧巧地应了扶桑一声:“好。”
送走柏玉仅仅一天的时间,宫里的內监便到扶府宣旨,扶景带着自己的娘子,扶桑与扶画皆到正厅跪着接旨,內监握着金色的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元朔十年十月二十八日,侍御史之女扶画,封为六品贵人,赐号‘良’,于十一月二十二日进宫,钦此。”
扶画面露喜色,欣喜地接旨谢恩。送走內监,扶家上下全都沉入伤痛之中,这本是光明门楣的好事,可是于扶家而言,却是极大的打击。扶桑的母亲顾兰当场昏厥过去,扶景的精神也差了许多,原本只有几根白发,现在却几乎白了一半。
扶画跪在顾兰床前,看着神色凄楚的母亲,不由难过、愧疚,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母亲,您别难过,我是真的喜欢他,他定会待我好的。”
“女儿呀,自古皇帝皆薄情,宫深似海,你性子天真单纯,这一去,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当娘的怎地放得下心?”顾兰抱着扶画失声痛哭。
扶画身后的扶桑向床前迈了两步,神色郑重道:“母亲不必忧心,桑儿定会想出办法让妹妹在宫中平安渡过一生。”
看着他们母女两抱头痛哭,扶景摇摇头,心中叹气连连。扶景和扶桑相望一眼,两人心意相通,一起走出水榭堂。
来到书房,扶桑心知扶景有话要对他说,扶景似是不敢面对扶桑,背对着扶桑站在窗棂前,他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神情悲伤欲绝。他开口,话语带着颤音:“桑儿,接下来的话你听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