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熟悉的姑娘,让时雨的眉心骤然一跳,旋即反手关上了柴房的门。
外头云消雨霁,虽是傍晚,天边却架起了一道虹桥,横贯南北,绚烂而美丽。
傅嘉木早已在院中等候她许久。
他也换过衣裳,换了家常衣裳,他本生得艳色,往日喜好暗紫赭红,如今却也穿了身白衣。
时雨心想,连不知到底与父亲母亲有何关系的傅嘉木,都愿意为他们服素,婉然她却……
她不再想这些,只是看向英国公,开门见山地道:&ldo;我无法喊你父亲。不管你是出于何意,要我认你为父,名义上也罢,我却不会这样唤你。&rdo;
傅嘉木怔了怔,旋即却笑道:&ldo;大可不必。&rdo;
&ldo;你既然当初寻到了薛婉然,想必知道袁家发生了什么,&rdo;时雨又说,&ldo;父亲死前,叫我寻一个叫傅献材的人,你改名了,我寻了你很久,还是二公子无意间听见我打听才告诉我的。&rdo;她下定决心把乔停云摘得干干净净,以免傅嘉木起疑。
对方却看似不甚在意这个,冲她招招手,&ldo;别站着了,过来坐我边上。&rdo;
时雨依言坐了。傅嘉木端详着她的眉眼,叹息道:&ldo;你与问萍,连神情都这样相似。你父亲为你取时雨之名,是冠了母姓之意吗?&rdo;
&ldo;他思念远方亲友,才给我取名叫时雨,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路成江。&rdo;
傅嘉木听得此句,忽地道:&ldo;你出生可是在延和七年?&rdo;
时雨点头。
傅嘉木微微一叹。
&ldo;延和七年的时候,世事飘零,战乱四起。我先头承蒙你父母照顾,你母亲待我,如同亲姐弟一般,而你父亲则教我读书识字,那年我离袁家投军,远远地与你父亲通信,他告诉我家中有女孩儿出生,名字却未定。&rdo;
此后,战火中,他便与袁家失却了联系。如今见到故人的骨血就在眼前,方知当初袁青岑之意。这是靖节先生的诗,原是思念友人而作,阴云漫天,春雨迷蒙,不知友人何在,&ldo;八表同昏,平路成江&rdo;一句,又道尽世道艰苦。
时雨先前隐约猜出他与父母必有纠葛,只因为那流霞的存在而心有排斥,可他这样平静地说起往事,倒是叫她也平静下来。
她父母的故交,所存于世之人便及少,活着还没有麻烦缠身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她想要弄清当初袁家灭门之事,只怕傅嘉木是唯一能给她帮助的人。
傅嘉木与袁家夫妇的关系自然不只是他轻描淡写那样的寻常,可他如今无意多说,只是看着女孩儿面色柔和下来,自己未曾察觉地松了口气,&ldo;如此,你可愿与我一同用饭了?&rdo;
他率先起身,逆着光,又向着细伶伶的女孩子微微弯腰,摊开了手掌,&ldo;走吧。&rdo;
第23章
送走时雨之后,乔停云回到府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乔停歌的麻烦。
乔停歌拿扇子挡住脸,崩溃道:&ldo;你自己没能留住时雨就来找我麻烦!哥!&rdo;
乔停云冷笑道:&ldo;我看大伯娘许是管不到你了,连青楼都敢去,下一回是不是要闯进皇宫?&rdo;
对方哼哼唧唧,又找借口说:&ldo;小舅舅带我去的。&rdo;
&ldo;那是我的小舅舅,不是你的小舅舅,&rdo;乔停云拿扇子敲她的头,&ldo;你要再这样没大没小,没半点儿分寸,我就和伯娘说,把你送到学馆里头去。&rdo;
乔停歌半点儿不像个乔家人,一个大姑娘家,对诗词歌赋并不感兴趣,琴棋书画也都学得寥寥,对于话本子、逛街反倒有用不完的精力,让她去上学堂,约莫能磨一磨她的性子。
她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点,&ldo;哦,你好狠的心哟,把时雨送到英国公府上那个老虔婆手里就算了,连亲妹妹都不放过。&rdo;
乔停云脸上笑意淡了淡。
&ldo;你明明就不舍得,&rdo;乔停歌絮絮叨叨地说,&ldo;大宝哥哥,喜欢就去抢回来嘛,不要娘们兮兮的,你堂堂乔家长子,学富五车,仪表堂堂,盘正条顺……&rdo;
乔停云呛了一下。
&ldo;你不要管,&rdo;他淡淡说,&ldo;她有她的打算,我有我的打算。傅嘉木动不得,她到英国公府上,倒是或许会有转机。&rdo;
&ldo;那你就看不到她了哦。&rdo;
他微微笑,慈爱地瞧着她说:&ldo;我想见她就见她,你却别想再见小舅舅。&rdo;
别说乔家满门上下,就算连叶静安本人都不一定知道,倒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最先发现端倪。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补充了道:&ldo;不然,我就打断你的狗腿。&rdo;
……
傅嘉木没能在府上待几天好好陪陪他新捡回来的便宜女儿,皇帝便让他出京平叛去了。
这些年头,大的小的叛乱多如牛毛,今天是一个跳大神的并几个落第秀才建的圣母白莲教,明天就是村头的庄稼老汉白日做梦自封王侯,还不辞万里给京中送信要和皇帝谈一谈封地事项,信还没有送出村口就被县令带着五十衙役捉了……总之,闹着玩的比正经起义的要多多了。
这些村妇农夫自然没法搞出大事情来,和傅嘉木昔日平的那几场叛乱相比也没法看,皇帝偏偏乐得使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