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魏央回到将军府后,下人们就感觉……情况不太对劲。
之前魏央匆匆回府又匆匆出去,众下人都知道这是和公主一起去过上恒节了,他出府时虽还是面无表情,可是他从他加快的脚步可以看出他还是挺把公主放在心上的的,大家都盼望着他们可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可是回来时……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魏央将军形影单只地回来,回来也不睡觉,就坐在案桌上看书,他还让所有下人都去睡觉,不必管他。可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书却一页都没翻。
他的视线还在书上,可是心早就不在这了……
她……还在府里等着吗?魏央想。
魏央见过公主很多样子,撒娇的、生气的、不讲理的、笑眯眯的……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强颜欢笑的样子。他看到她那样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心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疼痛。
这个女人,初见时任性,还给自己挡了暗器,莫名其妙让自己当她侍卫,他虽说不讨厌她,却也没多喜欢她。谁知道,渐渐地,她竟以这样强势又蛮横的姿态不知不觉间入驻到了他心里。
她会像小女孩一样撒娇,嗜甜,其实是个很温暖的小丫头。他以前从没想过会爱上什么人,但是现在,爱就是爱了,他无法否认,每天看到她,他会不自觉地开心。
可是……魏央的眸色暗沉了一下。
突厥是个边境小国,十分好战,但是由于人丁稀少,再加上之前那个王爱好享受,所以已经几十年没发生过战争。而如今,突厥内部突然政变,新的王一登上王位,就虎视眈眈。现在竟将主意打到了本王朝。
偏偏边境镇守的位置并不利于他们,所以按照记载来看,历年来,他们与突厥的战争,都是胜少输多。但是突厥本就人少,输一次对他们来说伤亡都很惨重,所以赢一次基本可保二十年安定。
魏央也想过要不要和她说出事实,可是他知道,公主看上去娇小,实际却比谁都倔强,如果她知道他也是喜欢她的,然后他又死了,她恐怕会守寡一世吧?
如果他不喜欢她,她伤心,也就一会,她早晚会像忘了景梧一样忘了自己,然后欢欢喜喜地嫁给别人。只是一想到这里,他会觉得有点……心痛。
魏央的视线终于从书上移开,静静看向案桌下面的……许愿灯。
他回来这么晚,就是因为去寻找公主放得那个许愿灯了,她可能没注意,但是他注意到了,她买的灯上,灯座有一处是暗黄的。他凭着这个,在众多许愿灯中,终于找到了她的那一盏。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许愿就可以实现,他只相信人定胜天,她的愿望,他来帮她实现,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个愿望——
与君共白头。
魏央的指腹轻轻摩擦着灯面上的墨迹,似乎能感受到她在写这五个字时的心情,肯定是满心欢喜又暗暗期待的,魏央甚至都能想象出她带着明亮笑意的眼。
她扔在墙角的那些剑穗、剑鞘他都给小心地放到一间屋子了,甚至她做的菜,他都在吃完饭后又偷偷地给吃了,那些菜,盐放多了,菜很咸,卖相又很丑,但是因为是她做的,所以他都吃完了,吃得干干净净。
公主其实已经为他做很多了,不是么?
魏央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子珍重地拿出了那个帕子,那上面绣的歪歪扭扭的“央”字,针线真粗糙,细节处绣得也不好,可是魏央却把它当作最珍贵的东西。
小时候,魏央经历了爹的抛弃、伴读的死亡,最后孑然一身。为了报答皇上的恩情,他参军,和别的参军的孩子一起训练。
那时候,别的孩子都有娘亲绣好的帕子,上面绣着花朵和蝴蝶,好不精致。他其实很羡慕,每次都悄悄收起自己雪白雪白、上面什么都没有的帕子。结果还是被其他孩子发现了,他们嘲笑他没有娘亲,连帕子都那么丑。
他无法辩驳,因为他确实没娘亲,娘早就死了,只有爹。爹还因为金钱抛弃了他。
魏央可能是面瘫,但是内心不是没有感情的,他也渴望别人的温暖,可是他收到的都是些什么?——
“他怎么没有表情,好奇怪。”
“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真晦气。”
“话这么少,懒得理你。”
……
于是渐渐地,他学会不在意,不在意别人说的话。因为不在意就不会受到伤害,他甚至习惯了内心平静如水的自己,觉得就这样孤独一生也挺好的。
直到遇到毓如长公主,他这些年失去的情感,仿佛一夕之间全回来了。在她的面前,他似乎特别容易发怒,特别容易开心,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魏央低头,深深地看着那个“央”字。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绣着花样的帕子。他告诉自己——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就娶你。
突然,门外有些小小的响动,却是一个下人小心翼翼地进来,他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开口:“将军……”
魏央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怎么?”
那下人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咬紧下唇,最后视死如归似的大声喊道:“长公主很好,请将军珍惜!”
此话一出,门外突然传来很多应和声——“请将军珍惜!”“是啊”“对啊”,竟是那些本该睡觉的下人们。他们不知何时出来了,聚在院子里。
魏央眸光一闪,顿了顿,他沉声道:“回去睡觉。”声音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