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老迈的康熙性情越发偏执,他本不信任汉人的忠心,也不信任满人的能力,但为了笼络众多的汉族地主,大权还是不可避免地向汉人手中滑去。而汉人高官各怀心思,对于镇压本乡本土的年轻士人根本不热衷,甚至不仅不热衷,还与他们有着藕断丝连的种种联系。
随着南方的共和国一日比一日更兴旺繁荣,北方的局势渐渐蒙上了一层阴翳。康熙是个有着极强掌控欲的人,但形势比人强,他已无力控制自己治下。为了逃避内心的痛苦,他竟宠信起了郎世宁、白晋等西洋传教士,令他们以西法为自己铸炮,并以天主教的教义寻求解脱。
他稀少的几个忠心的奴才和儿子们也劝过他,但都不了了之。
此时的雍亲王正端坐在王府内,等待着城破殉国时刻的到来。
他一贯是个清醒务实的人,早早就抛开了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为自己准备好了人生的终局‐‐饮毒酒,死社稷。
这应该是一个王族所能做的最后的反抗了。沉默会消磨人的意志,他坐了一会儿,又心神不宁地琢磨,是否应该效仿前朝崇祯皇帝,斩杀妻妾儿女后再死,以免她们受辱于低贱士卒之手。
这个念头一升起,立刻被他的头脑所接受了。他对着门外叫道:&ldo;苏培盛!&rdo;
他忠诚的心腹奴才隔着门应了一声:&ldo;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rdo;
&ldo;福晋和诸位侧福晋在哪儿?&rdo;他取下挂在墙上那柄往常只作为装饰的长剑,提着它走到门口,问道。
苏培盛一见他提着剑出来,便知不妙,抖着腿指了指后院的方向,颤声答道:&ldo;几位女主子今儿都没出去,都在府里哪。爷,您这是要干什么?&rdo;
胤禛不答,他提着剑往福晋所住的院落走,一路上遇到的下人无不眼神惊恐,匆忙躲避。苏培盛跟在后面,心焦如焚。
福晋的院子里安静得过分,一丛美人蕉掩着窗户,往日里看是幽静怡人,这会儿平添几分阴森可怖。
乌拉那拉氏正在自己的屋子里,身边只有她的一个老嬷嬷陪侍,她的独生子弘晖已经长大成人,甚至都做爹了,尽管她很想像他小时候一样,叫人把他抱来搂在怀里,也不再可能了。
她穿得齐整,一身崭新的锦缎衣袍,细细梳了两把头,佩着宝石首饰,点唇涂脂,打扮得极为精致。
胤禛一掀帘子,她就看了过来,两人眼神相交,互相凝视,彼此的瞳孔里映出来的都是深深的恐惧‐‐
乌拉那拉氏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明明保住了弘晖的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四爷登基,她会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而弘晖就是顺理成章的太子,她们母子会享尽荣华……对了,是妖孽年妃!年嬿婉,她就是个妖孽!要不是她,自己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自己即将跌落云端,她却在城外笑!
&ldo;爷,你是要去斩杀年氏那个妖孽吗?&rdo;她动了动嘴皮,轻轻的吐息。
胤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见她的话,甚至没有看见她嘴皮在动,他问道:&ldo;福晋,你愿意和爷共赴黄泉吗?&rdo;
乌拉那拉氏的眼睛里露出惊恐之色,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偏偏手脚僵硬得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递到自己面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头奔来一个小太监,说道:&ldo;宫里的公公传旨,奉上谕,请王爷往乾清宫见驾!&rdo;
康熙皇帝已经久不私召儿子们了,胤禛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收剑回鞘,转身大步而去。乌拉那拉氏委顿在地。
乾清宫东暖阁里已经围了一群人,有御医,也有满汉重臣,但都被大太监梁九功挡在了内室之外。
直到胤禛到了,梁九功才一甩拂尘,请他和诸位大臣进去。即使在眼下这种境况,这位大太监也颇有些点尘不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