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轲磕磕巴巴,不怎么自信地说道:“现场的血迹没……没有这么多。而且,而且,他的口内比较干净,牙齿上血迹也有被擦过的痕迹,更像是,舌头被割下来后,还简单地止血处理过……”
季澄风直起身来,盯着白布上渗出来的血迹:“所以,这是一场刑讯。犯人割了他的舌头,又不想他那么快死,于是给他止了血,让他多活了一会儿,又挖了他的眼睛。”他围着桌子走了半圈,停在了桌子的前侧,“所以,一个偏僻地方的酒馆店小二,是知道了什么样的秘密,才招来这样的祸事呢?”
他猛地掀开了那层白布。小二的两眼是两个血色的黑洞,沉在没有表情的死寂的脸上,仿佛仍在带着恨意,死死地盯住头顶的方向。
洄娘猝不及防地尖叫出声,又马上捂住了嘴。桌上的烛火微微一抖,程骄感到身边的水纹剧烈地波动着,商别云瞬间冲到了三人前面,匕首已经握在了手里,微微弓下了身子,死死地盯住了季澄风。
季澄风的眼睛,如电一般,朝着商别云看过来。
第11章
洄娘死死地捂住了嘴巴,空海的波动平稳了下来。程骄在商别云背后,能从他的颈侧,看到季澄风的眼神,仍一瞬不瞬地盯着这边。
“季捕,怎……怎么了?”姚轲突然开口,弱弱地发问。
空气中那种一触即燃的紧张消散了一些。季澄风收回了眼光,看了桌上的蜡烛一眼,烛火稳稳地烧着,没什么动静。他对着姚轲摇了摇头:“没什么,大概是错觉吧。今天辛苦你了。”
姚轲慌忙摆手:“不……不辛苦,职责所在,反倒是我,给季捕丢人了……”
季澄风略略一笑,显得十分爽朗:“你第一次开案,就遇上了这么激烈的案子,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你完成的很好,不必担心。”
商别云见他俩聊了起来,季澄风也不像发现了什么异样的样子,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将匕首收回靴筒中,示意洄娘往前走了一点,走到尸体头部的地方。洄娘哭丧着脸,看手边的桌子上有坛子酒,抱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壮了壮胆,做足了十分的准备,才往前走了几步,并且飞快地捂住了眼睛,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再多看一眼了。
商别云凑到尸体脸前,仔细往血肉模糊的眼眶里看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看了丛音一眼,拿下巴指指尸体的头。
丛音对天翻着白眼,从袖口中拽出一张帕子,包着手,捏着尸体的脸,将口打开。
商别云往里看了一眼,断茬很干净,也没什么血迹。他示意丛音放手,又看了看尸体的脖颈两侧,没有血斑,确实不是中毒。
那小仵作虽是个十足的生手,基本功倒也不差,说得基本都差不多。
那边听着季澄风对姚轲说道:“这边的情况已经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回衙门去,也可以留在这里等柩车来,跟尸体一块儿回去。”
姚轲小心翼翼地问:“季捕……不走吗?”
季澄风背着手在大堂里转着,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我怎么都是要等柩车来的,一时半会儿先走不了,还得把这店里再仔仔细细翻上一遍。”
姚轲苦着脸:“那我跟您一块儿走吧。我现在出去,没有您管着,他们肯定要笑话我刚才出的洋相。”
季澄风一笑:“好啊,随你。只不过你是新人,大家都有这个阶段,等过去就好了。”
姚轲更沮丧了:“可是,第一次开案就吐得七荤八素,还差点把案情细节说出去的新人,怕是只有我一个了。”
季澄风拿着柜台上摆着的账簿翻看着:“幸而没有说出去,下次注意便好了。”
姚轲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季捕,那个商爷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空海里的四个人突然竖起小耳朵。
季澄风将账簿往柜台上一扔:“近年来风头最劲的斫琴大师,脾气十分清冷孤傲,那些所谓的清流显贵为了附庸风雅,都捧着他,从他手中出去的一把琴,号称万金也难求。”
洄娘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程骄却略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不得不挺了挺腰板,尽力做出些清冷孤傲的表情来。
姚轲喟叹:“我听过他的名头!怪不得呢,长得那么好看,但确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季澄风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早上见到的商别云:“七年前我便见过他。当年的宗正寺少卿刘大人素来爱琴,底下的人为了巴结,花了万金,等了两年,才收到他的一把琴,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请动了商大家亲自带着琴上门恭贺。”
洄娘一脸鄙夷地看着商别云,商别云上嘴唇碰下嘴唇,说得极利索:“没办法,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丛音在一旁咂着嘴,仿佛在懊恼自己没有赶上那样的好时候。
只听季澄风接着说道:“那日我被点去在宴席上值守,眼见着他抱着琴出来,不冷不热地随便敷衍着说了声恭喜,将琴扔到了小厮的怀里,刘大人的笑还僵在脸上没来得及挂下去呢,他就已经自顾自走了。”
三个人都望向商别云,他只好一摊手:“没有气节也要装点气节出来吧,你们不懂,他们就吃这一套。”
果然听季澄风接着说道:“那天的宾客们都说他不理世俗,大家风范,又在暗地里传,他是被买琴的人胁迫,不得已才来露面恭贺的。这个说法一出,刘大人就是心里有气,也没法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