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澄风一下子止住了步子:“不去哪儿?那咱们这是干嘛呢?瞎转?”
“嗯,瞎转。只要不停下来就行。”商别云没有多说。
季澄风当了小半辈子聪明人,从来都是别人提出疑问,他来解答。遇到商别云之后碰到的都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因而处处需要他来解释说明,可偏偏他又是个话闷子,追问一句,才说一句。季澄风不免有些气闷,拿刀砍着树上的藤蔓撒气。
商别云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当时只有你我踏进了竹棚,现在在这个幻境中的也是我们二人,所以我猜测这个幻境大概是有一个范围的。维持一个幻境是一件十分消耗心智意念的事情,要么是时间,要么是范围,不可能永久地维持下去,从真实程度来看,它的范围也不会将整个岛屿饱含在内。所以我们要一直保持移动,不能站在原地给人当活靶子。”
季澄风两手插着腰带默默听着,听完之后笑了一下:“好家伙,这是不是你在我面前说话最多的一次?”
“……”
“还有,你怎么懂这么多?好像见过很多幻境一样。你见过很多吗?在哪里见过?哦!那个小丫头,能弄乱人记忆的那个,她那也算幻术吗?”
“……总之,我们走走路不费什么力气,但是这个幻境,恐怕撑不了这么长时间。看谁先熬过谁吧。”商别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光,继续朝前走去。
“然后呢?”季澄风迈了几大步,追了上来,与商别云并肩:“就算是幻境先撑不住,那然后呢?”
“等我见到施幻的人,就没什么然后了。”商别云的手掩在袖间,缓缓握成了拳。
二人在这片林子里不知道走了多久,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从密实的树叶间洒下碎金一样的光斑。不知是不是这个幻域的缘故,空气中若有若无地传来丝丝鲛人血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可细细去嗅的时候,又全无踪迹,像是欲盖弥彰的诱饵。
商别云的眉心渐渐攀上一丝焦躁。
季澄风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我说……怎么回事?”他用刀柄戳了戳一旁树上的苔藓:“咱们是不是一直在兜圈子?”
“不可能的,”商别云站在了原地,“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念力,把一个范围如此之大的域撑这么长时间。不可能的……”
“不然我们往回走试试?”季澄风烦躁地挠了挠头,用刀背狠狠地捶了树干一下:“有可能这就是个无解的幻境,把我们困在这里,是为了对付外面的人呢。我们两个都被困在这里,姚轲他们在外面会是什么情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商别云喃喃,仿佛在对自己说着:“除非……”
“除非什么?”季澄风见商别云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树林间的某处阴影,也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
“除非……是这个幻境一直跟着我们。”
话音落下,磷光脱手,化成一道锐光向前方的阴影疾飞过去,发出“噗”的一声,入肉的轻响。
季澄风的耳朵动了动,整个人几乎跟在磷光之后,转瞬间便到了。刀锋入肉触到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季澄风拔出刀来,向后仰倒身子躲过迎面斩来的剑光,商别云擦着他的身体与他错身而过,一拳正中目标。
两个人影倒飞出去几丈之远,才堪堪停住。
商别云与季澄风并肩立着,身侧的树林与阳光,像是融在水中的墨画一般,从天穹向下,融退而去,二人的耳中重新听到了海潮的声音,余光看向周身,原来是身处在一处海上悬崖之上,脚下的巨石像一块巨大的刀锋一样嵌在海天之间,脚下一步,便是千丈之下汹涌的海浪。
几丈之外,澜公子将手中提着的人扔在一旁,狂笑声在海天之间,仿佛寻觅猎物的鹰隼:“你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发现!你竟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对于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澜公子,商别云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他看向被澜公子扔在地上的那人,是一个女子,头发散下来挡住了脸,一动不动,不知生死。肩上插着磷光,还被澜公子拎过来挡在身前,生生受了季澄风一刀,还有自己一拳,此时空气中,海风搅弄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血的味道,让商别云眉心发跳。
“还以为堂堂鲛人王,会想出什么好的法子,没想到你的办法竟是傻傻地走,哈哈哈哈,可爱可爱。”澜公子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听到“鲛人王”三个字,季澄风握刀的手轻轻一抖,眼角朝商别云瞥了过来。
商别云只是盯住了澜公子:“我来了。丛音跟程骄呢。”
“哎?”澜公子一脸疑惑:“你说那两个小孩子?死了啊。”
商别云没什么表情:“怎么死的。”
“吃了。女的那个嫩一点,煲了汤,男的那个硬邦邦的,烤了吃。味道很好,我还给你留了一点。”澜公子脸上浮现出回忆美食的表情来。
季澄风忍不住用余光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却没什么反应。
澜公子的眼神在商别云脸上盯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可太没意思了,怎么逗都没反应。”
“你不是要玩游戏吗?我陪你,你的谜语你的题面,我都猜到了,是我赢了。”商别云淡淡道:“赢了的人,应该有彩头。”
“玩游戏?谁说我在玩游戏了?”澜公子笑着用拇指擦了擦嘴角:“我只是在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