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忙得小旋风一样。孩子年纪小,件件事情都需要她这个做娘的去小心。上次漏夜逃亡,渺儿在路上收了风,生了好大的一场病,芸儿到现在还在揪心,因而这次格外仔细。
她越忙,越看着站在屋子中间晃来晃去挡事的湛明碍眼,干脆把小渺儿从自己怀里解了下来,往湛明怀里一放:“大师闲着,帮我看看孩子。”
湛明两手举着小渺儿,端香案一样端着,完全慌了神。小渺儿跟他倒是有些亲近,将尾巴卷在了他的手臂上,吃完了手,把自己沾着口水的小手往湛明的光头上拍了拍,又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乐呵呵笑了。
湛明苦着脸:“你们什么时候好啊?”
“急什么?”李东渊敛着渺儿的小玩意:“别云不是说晚上吗?丛音没回来,咱也走不了。”
“说的是晚上,但是……”湛明说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耳朵动了动:“门口有声音。”
“是丛音还是别云,他是半路折回来了吗?”李东渊将孩子从湛明手上接了过来。
“不知道。不过他确实说,要到晚上才能回来。等着吧,我出去看看。”湛明迈步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对李东渊说:“你们三个,别出声,有什么问题的话,从下面密道走。”
芸儿走到了李东渊身侧,摸了摸渺儿的小脸。李东渊与湛明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家三口目送着湛明,走出了厢房的门。
雨下得更大了,眼前几乎是白茫茫的一片。顶着雨,湛明跑到了大门处,却见大门好端端地反锁着。
他一愣。虽然雨声很大,可以他的听觉,绝不可能听到幻声。四周是密帘一般的雨幕,几乎连一丈之外都看不清。湛明吞了一口唾沫,沿着回廊,一件件探着。
沿着游廊,他先到了自己跟洄娘住着的西侧裙房,轻轻地敲了敲洄娘的房门:“醒着吗?”
过了半晌,房内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干吗?”
“没什么。你还好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湛明松了口气。
洄娘拉来了门,露出冷淡淡一张脸来:“不是你们的声音吗?怎么了?出事了?”
“没有。”湛明笑着将洄娘推进了门内:“只是再来跟你说一声,晚上之前收拾好东西。”
洄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湛明立在门前吐了口气,往自己的房间摸去。
他用一根手指轻轻推开了门。自己住了小半年的房子,熟悉地很,布置的雪洞一样,干干净净,只有一张床并一套桌椅,没有能藏下人的地方。
湛明沿着回廊走了下去,接下来,就是商别云的房间了。
他突然停下了步子。
奇怪。商别云走的时候,没有关自己房间的门吗?
耳边的雨声突然变得大了。湛明的眼前突然一黑,天地在他眼中颠倒过来,他像是一个被扔进了瓷瓶的琉璃球,身不由己地跟着周身的世界翻转着。
雨声突然停了下来。不止雨声,天地间所有的东西都停了下来。漫天的雨滴,一颗颗地停在了空气之中,像是静止不动的珠帘,只有一个被黑袍子罩着的身影是动着的,他从湛明身边擦身而过,撞掉了一溜雨滴,慢慢地走着,消失在了这方天地里。
只是一个瞬间。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雨水照常地倾泻在地上。湛明打了个激灵,猛地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商别云脱了靴子,踩在了光秃秃的岩石上。
老泉其实是一个小小的瀑布泉。平日的时候,水会蜿蜒着从峭壁上方流下来,灌进下方的泉眼里,而每当下雨的时候,上方的水流激增,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便会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
商别云站在那道瀑布跟石壁之间的缝隙里,小心地扶着石壁,不让自己掉下去。穿着靴子脚下会打滑,此时光脚踩在石头上,水特别冷,脚被冰得有些发红。
他贴在石壁上,反复确认,自己已经将此处的痕迹都一一检查,清理干净了。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算时间丛音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他准备去海边等着。
站得久了,腰腿有些发软,脚也麻了。他刚一动作,没成想脚下却一打滑,整个人没有防备,一下子向身后倒去。
一个人影,分开了瀑布的水流,接住了商别云的身体,推着他的背,顺势将他按在了石壁上,从他的背后,将他按在了怀里。
商别云脸贴在冰凉的石壁上,还在发着愣。身后那人比他高了半头,正垂下头来,把头埋在他的肩窝上,滚烫的吐息擦着他的脖颈上的皮肤,轻轻地叫了一声:“先生……”
商别云如遭雷击。他突然发难,手接着石壁发力,一个肘击狠狠向他的腰间击去,力道之大,如果这一击中了,怎么也要短上几根肋骨。
程骄像是早已经料到了他的动作,侧身一躲,打开了商别云的手肘,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直接将他的手高高拉起来,按在了墙上。
商别云咬着牙,一只腿蹬着石壁,想将自己与身后的程骄一起推到老泉里去。可程骄却趁这个机会,将一只腿挤在了商别云双腿之间,将人死死地控在了自己怀里。商别云直接用后脑像程骄撞去,眼前却突然一黑,面前的石壁与身下的泉水,在他眼中翻转起来。
“商别云,”程骄伏在他的耳边,没有再叫他先生,因而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我有域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