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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接下来，卖了辣椒的庄稼人来要欠款，马宏科兄弟俩躲着不见。要账的庄稼人涌进院子里不走，他们诉说挖苦，用脏话乱骂，马英年和朱乖巧劝他们回去，他们一句也听不进去。这些白撂了钱的庄稼人冤枉得捶胸顿足，恨不能把马宏科兄弟俩几拳头捶死。

马子凯把房门关上，坐在里面不出来。他什么也干不成了，不要说编纂他的《方言大全》，就是书和报也无法看了。庄稼人在院子里高喉咙大嗓子地说，马子凯在解放前肯定做了不少缺德事，不然，他的孙子咋会是两个瞎呢？这是报应！

马宏科急着用钱。青青已经做了四次人流，这一次，青青怀孕后，说什么也不再去做人流。马宏科说服不了她，就给朱乖巧说了实话。朱乖巧和马英年商量了一下，打算给他们结婚算了。

婚期定在了国庆节。

毕竟要结婚，房间里要买些家具，结婚那天要摆酒席，钱从哪里来呢？马宏科打算从雍山搞批鸡回来卖。小时候，马宏科去雍山里打过核桃，摘过酸杏，他知道，雍山里的庄稼人大都住的是窑洞，家家户户没有院墙，养的鸡晚上就卧在院畔的树上，或者圈在小土窑中。在此之前，马宏科进山去察看了一番，他觉得，偷一车鸡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天黑之前，兄弟俩开着手扶拖拉机出了松陵村。

马宏科兄弟俩一连跑了几个小山村，天麻麻亮时，他们偷了满满一车鸡。吃毕晌午饭，马宏科兄弟俩将鸡拉到了县城，二百多只鸡全部卖给县城里的几个餐馆了。一千多块钱，轻而易举地到了手。

国庆节那天，马宏科的婚礼如期进行。给孙子完婚，马子凯自然很高兴，他请来了县政协、县文化局、县文化馆的一些领导。从马子凯做六十大寿到如今十一年了，十一年以后马子凯第二次摆酒席。这一次的场面比上一次更排场、更热闹，松陵村的马姓、田姓和祝姓三大家庭里的人都来烘摊子。晚上，马宏科包了一场电影在院门前放映。马子凯的曲子队在院子里念曲子。年轻人嘻嘻哈哈地闹新房。院内院外的热闹如同秋雨一般，到了午夜以后才云散天晴了。

结婚的欢乐气氛还残留在院子里，门窗上的大红喜字依旧咧开嘴巴傻笑着，就在一九九○年十月三日凌晨、马宏科结婚的第三天，马宏科兄弟俩被南堡乡派出所拘留了。

马宏科和马林科的偷盗之事早被派出所盯上了。

元旦前夕，马宏科和马林科的案子判决了，马宏科判了八年，马林科判了四年，可以说是从轻而判。宣判那天，松陵村去的人不少。田玉常一听，他的牛和化肥也是马宏科兄弟俩偷走的，十分气愤。

马子凯找到祝永达，要叫祝永达把那一百元转交给田玉常。马子凯痛心地说：&ldo;孙子成了松陵村人的祸害了，我就是把心掏出来也弥补不上，我欠着村里人的情。&rdo;祝永达叫马子凯把钱装上，他说：&ldo;孙子没教育好，固然也有爷爷的责任，娃犯了法，有法律制裁，做爷爷的承担啥经济责任呢？&rdo;祝永达劝马子凯想开一点。他答应马子凯，田玉常的工作由他去做。

二十五

赵烈果和赵烈梅姐妹俩为两块责任田之间的界畔，反目为仇了。

麦子种上以后，村民小组重新丈量土地，准备进行调整。赵烈果和赵烈梅姐妹俩连畔种地七八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纠纷，也没红过脸，毕竟是姐妹俩，你多割她两把麦子，她的犁沟向你这边斜一犁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一丈量土地，问题出来了。赵烈梅的地少了三米，赵烈果的地多了三米。一米宽折合一分二厘地。难道是生产队分地时将界石栽错了？田水祥一口咬定：田玉常挪了界石，做了手脚。田玉常说：&ldo;界石是分地时栽好的，我没有动。&rdo;先是两个男人争，后来便是姐妹俩吵。田水祥高喉咙大嗓子地在街道上四处宣扬：&ldo;田玉常偷着挪了界石，田玉常不地道，背地里做手脚。&rdo;无论田玉常怎么为自己辩护，也没有人相信他，他的地多出了三米，想赖也赖不掉。在庄稼人看来，做这样的事最卑劣最可耻了。村里人只看事实，不听田玉常的辩解，田玉常的口碑本来就不怎么好，这事一出来，他简直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这样一来，田水祥就得势了，即使田水祥是个二杆子货，但在这件事情上，村里人同情田水祥，支持田水祥。田水祥占住了理，就有了胆，他不顾&ldo;挑担&rdo;的情面，在街道上拦住田玉常，骂他是死皮赖娃。两个人吵在了一起。田水祥说：&ldo;玉常，你看起来人眉俊眼的，咋不地道呢？尽干驴不日的事？&rdo;田玉常说：&ldo;你是啥人品，尿一泡尿照一照，凭啥说我哩？&rdo;田水祥说：&ldo;再不要死装相了，挪了界石，&tis;嘴还硬得很！&rdo;田玉常说：&ldo;谁挪界石了？&rdo;田水祥骂道：&ldo;嫖客日的挪了。&rdo;田玉常说：&ldo;你嘴放干净些。&rdo;田水祥说：&ldo;我就骂了，谁挪界石谁就不是他娘养的。&rdo;田水祥骂了几句，抓起一块砖头去砸田玉常，田玉常不让田水祥，用双手卡住他的脖子不放。赵烈果去咬田水祥的手，赵烈梅一看，举起砖头砸田玉常的腰。赵烈果丢下田水祥，去抓赵烈梅的脸，赵烈梅手伸进了姐姐的裤裆里。一个抓破了一个的脸，一个撕烂了一个的裤子。赵烈梅脸上被姐姐抓出了几道血印子，赵烈果的裤子被妹妹撕破了，大腿内侧和她那个地方裸露了出来。两个男人在地上滚成一团。两个女人满脸污脏，披头散发。

事情闹到了村委会。祝永达将处理纠纷的事交给了马志敬。马志敬是个和事佬，他把赵烈果和赵烈梅叫到一块儿，给姐妹俩说：&ldo;你们是亲姐妹，为了那一二分地闹来闹去，村里人笑话哩。咱农村人有一句话，说是亲顾亲顾，亲戚就要相互照顾。我看，把界石挪过来，过去的事就不追究了，咋样？&rdo;赵烈梅说：&ldo;现在谁顾谁呀？人都在顾自己。我的要求不过分，把这七八年来的粮食给我，谁挪的界石，不追究也行。&rdo;赵烈果说：&ldo;烈梅，你说话可要有证据，照你说，界石是我们挪的？你凭啥说这话？我们是照界石种的地，一斤粮食也不给，看你两口能咋样？&rdo;赵烈梅说：&ldo;姐，你要是和我姐夫耍赖，我就要到家里去装粮食了。&rdo;赵烈果说：&ldo;好啊！狗东西，你胆子大，现在就去装。&rdo;赵烈梅说：&ldo;去就去，去装自己的粮食，谁还不敢？&rdo;赵烈梅说罢，起身就向门外走。马志敬赶紧上前去拦她。马志敬说：&ldo;你们再不要胡闹了，我处理不了，还有祝书记；村委会处理不了，还有乡政府，你们再闹，我就不管了。&rdo;马志敬给这姐妹俩讲道理。他的道理没有姐妹俩各自的利益有分量，谁也不愿意尊重道理的。处理了大半天，争吵了大半天，没有任何结果。

马志敬去找祝永达，祝永达问他是咋回事？马志敬说：&ldo;这姐妹俩互不相让，一个比一个硬，没情分，连一点儿人情也不讲。我看，要处理，得来硬的，姐妹俩都不讲情面了，咱还讲啥情面？&rdo;祝永达说：&ldo;这就不是讲情面的事，咱来个快刀斩乱麻，给斫一下，割杀亮清算了。把他们四个人叫到一块儿来处理，你也参加。&rdo;马志敬说：&ldo;你是支书，你说的话他们会听。&rdo;祝永达说：&ldo;我这支书不是用来压人的，也不想压谁。咱得说理，要叫他们服了道理。&rdo;祝永达和马志敬合计了一下，拿出了一个处理方案：由赵烈果给妹妹赵烈梅赔三分六厘地的产，只赔分到户以后四年的产，前五年的产就不赔了；每分地赔八十斤，夏秋各一半，总共赔三百八十四斤粮食。马志敬说：&ldo;这个方案他们再不接受，咱就不管了，叫他们去找乡政府。&rdo;祝永达说：&ldo;咱就这样处理，各打五十板，只要他们都愿挨事情就了结了。&rdo;

当天，田玉常两口和田水祥两口被叫到了村委会，村民小组的组长马英年也来了。祝永达没有再给他们讲道理，他把他和马志敬研究的方案拿出来，赵烈果一听，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她说：&ldo;那样处理不公平，没有是非标准，是叫我们背黑锅。&rdo;赵烈梅也不同意，她说：&ldo;就是要把是非弄清楚，种了我们八九年地，只赔四年的产量，那不行。&rdo;赵烈果说：&ldo;想得倒美？谁给你们赔产？一斤粮食也别想拿走。&rdo;田水祥说：&ldo;不给粮食也行，我明年就割你们的麦子，挖你们的玉米，谁还弄不过谁？&rdo;田玉常说：&ldo;你在我们地里割麦、挖玉米，我就把腿给你打断了。&rdo;田水祥说：&ldo;谁不赔我们粮食，我就叫他出血。&rdo;赵烈果说：&ldo;你不要用大话吓我们，我们是粮食吃大的，不是吓大的。&rdo;赵烈梅说：&ldo;我们不吓谁，就是撕破卵子淌黄水，也不能叫人把我们讹了。&rdo;四个人吵成了一锅煮。祝永达拿起一张报纸，看报去了，马志敬眼睛迈向一边抽烟，马英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劝谁。四个人的话都说得很大，但都没有动手。吵了半天，没人解劝，他们大概觉得没味了，就主动不吵了。这时，祝永达放下报纸只说了一句话：&ldo;散会，就按村委会研究的办。&rdo;祝永达站起来要走，赵烈果拦住了他。赵烈果说：&ldo;你做支书，可不能偏向烈梅，你提起斧头向偏旁砍，村里人都看着哩，小心唾沫把你淹死了。&rdo;祝永达说：&ldo;你说这话是啥意思？&rdo;赵烈果说：&ldo;没有啥意思。我问你，你偏向烈梅，她是你的啥人？&rdo;祝永达说：&ldo;你说是啥人，就是啥人。&rdo;赵烈果说：&ldo;她是你的小婆娘，你睡了她，你才偏向她。&rdo;赵烈果的这一句话使在场的人立时愣住了，这句话太突兀，太馋火了。赵烈梅一听脸色突变，她走过去伸手给姐姐一耳光，由于打得狠，打得赵烈果立时跳了起来，捂住了左边的脸。赵烈梅大声喊叫：&ldo;你再胡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tis;嘴！&rdo;赵烈果说：&ldo;你才是&tis;嘴，你没招人养汉，你心虚啥？&rdo;赵烈梅骂道：&ldo;狗东西，你说，谁招人养汉来？你不说亮清，我不把你的&tis;撕成火镰片才怪哩。&rdo;她扑上去，又去打姐姐。田水祥也不答应了，赵烈果的话不但伤及了赵烈梅和祝永达，也伤着了田水祥。田水祥伸出脚去踢赵烈果，田玉常扑向了田水祥。赵烈梅被激怒了，她凶神恶煞一般抓住了赵烈果的手臂扭过去，一只手去她的脸上抓。马英年和马志敬上前去分解。四个人在村委会办公室扭打成了一团。